第二百二十八章 深夜劫囚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宮中的各個廊道上都已點起了朱燈,按理說現在已至初夏時分,但不知怎麼地,在這深宮大院之中,總是透著一股別樣的陰森與寒冷。
東宮。
稱心身披一件乳白色的綢衣,端著一盆溫水,赤著一雙天足輕悄跨過寢殿的門檻,迎面遇到的宦官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問好。
他從教坊司來這東宮已三月有餘了,漣衣數年都沒有辦成的事情,稱心只用了兩了個月……這大大出乎了花七的預料。
這個年代對所謂的男寵仍是寬容的,沒有任何歧視。與男女之情不同的是,男男反而更風雅,更令人羨慕和津津樂道,在雅士眼裡,養個男寵似乎比養個女人更乾淨,更有雅趣,從撫琴吹簫到對詩弈棋,男男之趣似乎比女人更豐富。
李承乾如今對稱心的寵溺可謂無以復加,東宮裡所有的宦官和宮女都隱隱將稱心當成了太子側妃,稱心的地位比當初剛進宮時高了許多。
踏著輕快的步履,稱心走向正殿。
今天的李承乾心情很不好,這一晚上他破天荒的沒喝酒,連歌舞伎也沒叫,東宮難得清靜了一晚,稱心是個敏感的人,從小的訓練讓他學會了察言觀色和謹言慎行,他輕輕踮腳走到了已神遊物外的李承乾身旁,輕輕將木盆放在腳塌旁,然後拿手背試了試水溫,這才輕輕將李承乾的腳抬起放入盆中。
李承乾回過神來,看著屈膝半跪在榻前給他洗腳的稱心,心情這才好了一些,他伸手摸了摸稱心烏黑柔潤的秀髮,輕嘆了一口氣。
「稱心……還好有你在孤的身旁。」
稱心身體微微一顫,小聲道:「殿下似乎有什麼煩心事……」
「煩,孤煩悶的很。多可笑啊……呵呵……放眼天下,就屬孤的出身最為尊貴,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可孤仍然會煩、仍然憤怒、仍然膽顫心驚,稱心……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稱心低聲道:「殿下生在天家,是人中龍鳳,而稱心不過一介賤民,殿下的煩惱……稱心不懂。」
李承乾彎身抓了稱心一把秀髮放在鼻尖嗅了嗅,輕輕笑道:「孤不需要你懂,雖然你出身不高,但孤喜歡你勝那些皇親貴胄、高官士族千倍萬倍……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體貼聽話,因為你乖,你比那些只知道沖自己主人狂吠的狗,和看著孤的位子虎視眈眈的狼貼心多了,你……最稱孤的心。」
稱心頭埋得更低了。
李承乾目光陰寒,他鬆開了稱心的頭髮,陰測測地看著殿外的黑幽幽的長廊道:「孤的煩惱就來源於此,當孤權柄在手的一天,孤定要說一不二,屆時……孤將掃除所有煩惱。」
…………
長安的初夏夜晚並不像想象的那樣涼爽,紇干承基半蹲在金吾衛衙門西面外的一棵枝葉茂密地楊樹上,如夜梟一般冷冷的注視著金吾衛衙門裡的一舉一動,額頭上已沁除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
紇干承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突厥人,武德末年,李世民在北擊突厥,紇干承基被作為俘虜抓回了長安充為軍奴,之後逃出了奴隸營,在晉陝一帶做了數年的遊俠兒這才投靠了李承乾,和張思政一起成了李承乾的左膀右臂。
紇干承基不算什麼聰明人,但卻十分適合待在李承乾的身邊。
因為李承乾需要的,只是忠誠的狗。
噠噠噠噠……
又一隊二十騎的帶甲衛士在院內點校完畢,由什長帶著向西巡街去了,今日長安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金吾衛衙門的巡街也似乎更勤了,接連派出了四隊帶甲侍衛,幾乎是日常的一倍,而第一批巡街的侍衛仍未回歸。
紇干承基眯眼看著這一隊金吾衛遠去后,轉身向身後吹了一聲口哨,幾道黑影瞬間翻過了圍牆,聚攏了過來。
「規矩都懂,我不多說。」
金吾衛衙門是金吾衛在長安城內的官署,並不是正兒八經的營房,平日里除了看門的士兵以外,並不會像軍營一樣有人駐防巡夜,當然了……一般情況下也沒有蟊賊跑這裡來偷東西。
紇干承基帶著七八名黑衣人很快就摸到了金吾衛衙門的監牢,說是監牢,但這裡畢竟不是大理寺或者刑部,一扇看起來就不怎麼牢實的木門上鎖著一塊泛著銅銹的銅鎖,紇干承基抽出了腰間彎刀,乾淨利落地劈開了銅鎖,一腳踹開牢門湧入。
紇干承基殺氣騰騰地衝進了牢房,可下一秒錶情卻完全僵在了臉上。
「人呢?人呢!」
紇干承基真的懵了,整個牢房空無一人,只有懸在牆壁上的兩隻燭火搖曳著,顯得異常詭異。
牢房內空無一人,卻點燃了燭火,紇干承基不是什麼聰明人,但此時也明白了這擺明就是一個圈套,他的臉色鐵青,但此時也顧不得其他的了。
「撤……快撤。」
幾名黑衣人的動作不慢,趁著月色,他們很快就翻牆離開了金吾衛衙門,出人意料的是,似乎並沒有人阻攔他們。監牢斜對面的一間暗房裡,一直燭光幽幽亮了起來。
打開窗戶,看著漸漸消失在院牆外的一眾黑衣人,李君羨長嘆了一聲道:「賣官鬻爵,縱兇殺人,漢王猖狂如斯……真搞不懂,陸縣子為何不讓本官抓了他們呢?」
陸績笑了,李君羨這個人論資歷也是很老的,但真正和秦瓊、程咬金這幾位比,他缺的不僅是赫赫功勛,也有心計和城府,要不然他也不會成為大唐為數不多死在李世民刀下的開國武將。
「李將軍。」陸績走上前拉上了窗戶,笑道:「有些避之不及的事,何必要引火燒身呢。」
「避之不及?」李君羨蹙起了眉頭。
「且不說這是不是漢王的人,就算是,這和李將軍又有什麼關係呢?陛下要你抓的是唐敏之,現在唐敏之已經在你手裡了,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何必再橫生枝節?抓住了這些人是麻煩,問出了什麼更麻煩,將軍這些日子已經焦頭爛額了,想必不願意再生波瀾吧。」
「那……」李君羨似乎還有什麼想問的,卻被陸績徒然打斷。
「噓……」陸績將手指放在了嘴前,嘆道:「將軍,到此為止吧。」
李君羨長嘆了一口氣,他雖然仍然有些雲里霧裡,但也深刻體會到了這些日子以來揪心的煎熬,要不是陸績及時幫他解了圍,誘出了唐敏之這一伙人,他恐怕早就被李世民噴出篩子了,雖然還不明白陸績到底在說什麼,但他明白自己是再也不想摻和到這件事里了,這些彎彎繞繞……還不如去北面和突厥人干一場來的暢快。
「也罷,也罷,我還是再去看看那幾個傢伙一眼吧。」
李君羨搖著頭離去了。
陸績看著李君羨的背影笑了,悄悄打開窗戶的一角,遙遙看了對面屋檐上的張柴生一眼,只見張柴生向他微微一頷首,幾個閃身後也在夜色中遁去了。
有些事愚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卻同樣也是聰明人的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