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香因受了這番驚嚇,對白玉茗更是懷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後,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語許久,顯然是和這尼姑熟識。也不知她吩咐了什麼,尼姑合掌答應。之後,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處陰暗廂房中。
白玉茗並不計較,由梅錢服侍著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驅車回城,梅錢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怎麼的,發起高燒,白玉茗要請大夫為她醫治,梅錢眼淚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規矩,我生了病便該回家將養,不能再在姑娘身邊服侍了。我若回家,家裡多個病人,少了進項,我繼母不知要怎麼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訴人,讓我慢慢養兩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軟,「我不告訴府里便是。不過你這病也得趕緊找大夫、開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銀子,塞給一個小沙彌尼,有錢好辦事,那小沙彌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過來給看了,又悄悄把梅錢的妹妹梅香給叫了來。有梅香照顧著,梅錢喝了葯,沉沉睡去。
白玉茗這天沒吃好,肚子餓了,見梅錢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聲,提起漁桿,悄悄出了門。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遊逛過,知道明因寺後有處池塘,塘里什麼魚都有,而且這塘里的魚特別傻,特別好釣。
肚子餓了,她要釣條魚上來烤烤,祭祭五臟廟。
快要走到池塘邊時,她好像看到有個黑色的人影從塘邊掠過。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靜,這時候池塘邊哪會有人?
果然,她四處張望了下,並沒有發現什麼。
她在池塘邊坐下,很快便釣上一條肥魚,「我就說了吧,這塘里的魚特別好釣。」她樂了樂,拎著肥魚走上一個小山坡,在路旁找著一塊大石、一個烤架,熟練的剝了魚,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來。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來吃烤魚,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東西都沒人動過。
不多時,魚香四溢。
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
下面傳來火光、嘈雜的說話聲。
白玉茗呆了呆,探頭向下面望去,只見池塘邊擠滿了人,人人手中執著火把。火光照耀之下,正中間的男子一身如墨染般的玄色長袍,面容甚是皎潔,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揮揮手,眾人紛紛跳入水中。
「作甚?這是作甚?」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
大晚上的一齊跳水,想不開了自殺么?
不只有人跳水,過了一會兒,這些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挖了溝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干水之後,一個一個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來摸索去。
「報,沒找到!」「我也沒找到!」此起彼伏的聲音。
「繼續找。凌雄寧死不說,那個尼姑卻是熬不過大刑,說東西就在這池塘里。大夥繼續找,找到之後,世子定有重賞!」一名黑衣侍從大聲鼓勵眾人。
白玉茗咦了一聲,神情惘然。
凌雄,那不是凌娘的哥哥么?和凌娘一樣武功高強。聽他們這話意,凌雄也被抓了,而且死了,而且臨死之前把一樣要緊的東西扔到了這池塘里?
什麼要緊的東西啊……
手裡拿著吃剩的半條魚,白玉茗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落到了地上的魚內臟上。
方才只顧著吃,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地上有一個長條形的、看著像鑰匙似的紅紅的東西……
白玉茗身子微微發抖,低頭仔細瞅了瞅,嘴巴一撇,想哭。
完了,下面那撥人費盡心思要找的東西就在她身邊,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白玉茗仰天長嘆。
她當然是無辜的,但誰會相信她真的只是肚子餓了過來釣條魚烤烤,恰巧就釣到了有東西的那隻!誰會相信!
白玉茗驚駭過後,迅速的轉著念頭。
當務之急自然是要逃走,逃回房裡,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可這池塘在明因寺后,她又在池墉后的小山坡上,想無聲無息繞過這些人回房,怎麼可能?向遠處逃走顯然不可行,萬一被這些人發現,十有八九她會被當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平時雖然膽大機靈愛胡鬧,究竟沒經過什麼大事。到了這會兒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迷糊了,思來想去,苦無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忽聽下方傳來驚恐凄慘的哭叫哀嚎聲。她心中一緊,抬頭望去,只見下面又來了一撥人,手執火把,火光通明,是金吾衛押著幾個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邊走。幾個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饒,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腳踏在尼姑胸前,持刀問著什麼話。尼姑哭著搖頭,那男子面上露出殘酷的獰笑,刀頭劈下,尼姑發出奇怪而嚇人的聲響,身子抽搐片刻,氣絕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兇的男子正是陸千戶。
夜涼如水,火光衝天,陸千戶綠幽幽的眼睛盯著另外幾下嚇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獰笑著的面龐如惡魔一般可怖,「不說出東西的下落,你們也是同樣的下場!想活命的,快快招認了!」
尼姑們叫屈連天,「住持識得賊人罷了,我等連賊人的面都未曾見著,哪裡知道大人要找什麼東西?」陸千戶見她們不說,暴燥起來,又舉刀要殺人,卻被一名飛奔而來的黑衣人抬手穩穩的攔住了,「不得濫殺無辜!」陸千戶雙眼血紅,怒喝道:「事關反王,這東西何等緊要,殺幾個臭尼姑算什麼?」
白玉茗腦海中嗡的一聲,小臉瞬時煞白。
事關反王,這東西何等緊要……
凌娘的慘死,覃玉梨拖曳在地上的青絲和長裙,眼前的鮮血和殺戮……
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唉,她這條魚吃得代價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難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牽連父母親人了。事關反王,如果這要命的東西在她身邊發現,她又是白熹的女兒,誰敢保證白熹和整個白家不會被牽連進來,蒙受不折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連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經發涼的烤魚慢慢咀嚼著,小聲的告訴自己。
鎮靜,一定要鎮靜,她告誡著自己,迅速盤算著應對之策。
眼下形勢詭譎,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下面的兩撥人走到了一起。陸千戶一開始趾高氣揚的,但那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冷冷看過去,陸千戶縮縮脖子,點頭哈腰,不敢拗著了,「是,屬下全聽世子爺吩咐。」
陸千戶帶了幾個尼姑回去。那被稱為世子爺的玄袍男子聲音低沉的吩咐了句什麼,他的手下有人還留在塘中摸索,有人卻四處散開,在附近繼續尋找。
「什麼人?」一個兵丁發現前面隱隱有火光,忙大聲喝道。
他喝了這一聲,眾人精神一振,跟著包抄過來。
小山坡上,一名少女迷惘抬頭,「你們又是什麼人?大晚上的你們忙什麼呀,要不要吃烤魚?」把吃剩下的烤魚遞了過去。
眾人沒想到這裡竟會有位妙齡少女,都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