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
自此以後,兩個人走在街上高翔總會輕輕地摟住依依的腰,依依沒怎麼拒絕,卻總是不自覺的加快腳步。有幾次高翔去拉依依的手,她不自然的縮了縮,卻並不掙脫,任由他握著,幾分鐘后又借故系鞋帶把手抽回,交叉著抱在胸前。反覆幾回,高翔雖不情願,卻十分自知地不再去拖。情人節前一天依依的表姐從深圳趕來看她,高翔和她一起去東站接。傍晚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去了上下九邊吃小吃邊逛街。在一家店裡吃生蚝時,論壇里的朋友發簡訊過來約依依晚上一起去喝酒。她看起來很興奮的打電話回去應約,並詳細問了乘車路線。放下電話,依依拉著表姐的胳膊纏著要她晚上一同前往,表姐看上去雖不怎麼情願,卻還是笑著點頭應允。讓高翔感到十分氣悶的是依依問完了表姐就沒了下文,自己像個被人忽略了的包袱一樣等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吃完生蚝出來依舊是逛街,上下九一路上最不缺小店,女人進去了定是再三留連,沒有半天不肯出來。直到差半小時八點高翔也沒等到依依的半句邀請,這個給了他希望的女子開始讓他失望。等到依依和表姐轉身從一家內衣店裡出來時,高翔借口晚上約了朋友喝咖啡告辭。一個人朝地鐵方向走去,上下九的夜裡人來人往,高翔怎麼看這些人都覺得有些無聊,又或者這個情人節的前夜於他註定了百無聊賴。他並沒有馬上回去,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回去了要幹些什麼。他在地鐵口的台階上一直坐到最後一班地鐵快來了才晃晃悠悠進去。其間他幾次想給什麼人打個電話,翻了一通電話本才覺得在自己最不開心的時候連個能陪他說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個發現多少讓他有點沮喪。最後他打電話給一個叫何松的朋友,剛來廣州的時候他們經常跑到中大附近的一個叫共鳴的破爛酒吧里喝酒。何松說他正在深圳到廣州的列車裡,要喝酒的話他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到廣州。他和何松一直喝到鹿港小鎮打烊。十二點時他發了條簡訊給依依:「情人節快樂!」那邊半天回過來客氣得讓人傷心的兩個字:「謝謝。」高翔一氣之下關了手機,拿起剩了大半瓶的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啤酒進到胃裡就開始沒完沒了地翻騰,和一肚子的不開心糾結在一起。高翔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洗手間,還沒等進去就一股腦吐到了門外。離開鹿港小鎮的時候,桌上七七八八地擺滿了嘉士伯啤酒瓶。來到街上,高翔只覺得頭痛,但卻依舊清醒,於是到便利店裡買了煙酒,回到住處繼續消磨。情人節中午,高翔從一個噩夢裡醒來,發現自己合衣睡了一夜,記不清朋友昨夜何時離開,房間里瀰漫著濃重的煙酒味道。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倒到床上繼續睡。他本想上午約依依一起去華南植物園走走,晚上帶她去白天鵝的江畔酒吧喝酒。依依昨天的態度徹底打破了他計劃,高翔對於約依依出來再無信心。即使勉強約了出來,對方帶著敷衍的情緒,也足以讓這個情人節過的味同嚼蠟。下午四點的時候有人敲門,開門見一女孩捧著一大束雪白玫瑰,才想起前天下午還興沖沖跑去花店訂了一大束白玫瑰。想想現在,高翔搖頭笑笑,自覺尷尬。五點時高翔還是忍不住給依依發了條簡訊,問她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依依回簡訊說好啊,她在中信樓下的麥當勞里等。高翔一下子來了精神,衝進洗手間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衣服捧了花就往門外趕。打車趕到中信樓下,高翔跑進麥當勞樓上樓下找了兩圈沒見到半個依依的影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又收到依依簡訊說她想上網,手機沒電了,直接到設計大廈附近那家網吧去找她吧。高翔只好又打了個車,朝設計大廈方向趕去。高翔捧著玫瑰招搖過市的在網吧里轉來轉去,依然沒找到依依。網吧里的人紛紛側過身來望著看起來有些可笑的高翔,高翔狠不得地上有個窟窿,鑽進去逃之夭夭。他還是硬著頭皮在網吧里幾乎把每一個女孩子都認真看了一遍,確定裡面沒有依依之後才沮喪著出門,那一瞬間他失望到了極點。他一遍遍的打依依電話,都是提示關機,他想一轉身忘掉這個無限嚮往,卻又無比傷神的女人,卻又捨不得離開,懷著最後的期望在網吧門前徘徊。他想起那天晚上依依對他說過的話:「當你在一些事情面前猶豫不定的時候,就順其自然地把結果交給時間,讓時間去驗證一切。」他馬上作了一個決定:在網吧門外等上十分鐘,十分鐘後去依依住的地方樓下等,如果夜裡十二點前不能如期把手中的白玫瑰送給依依,那麼他和她之間註定有緣無份,從此再不勉強。他低頭看錶,離夜裡十二點還有近四個小時。十分鐘結束,高翔正打算離開,迎面見依依背著包朝網吧方向走來。高翔把玫瑰遞到依依手上,萬分感慨的說了一句:「還好你來得及時,它差點就枯萎了。」依依接過玫瑰,臉上寫滿意外和驚喜的表情。他們重又返回網吧,卻找不到位置,裡面坐滿了孤獨的人。從網吧里出來,高翔提議找個地方坐坐,依依剛好抬頭看見了網吧樓上的綠薔薇西餐廳。西餐廳里到處都是喝咖啡的人,他們喝酒,一要就是一打。高翔抽煙,坦誠的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到動情處,忍不住眼淚從眼角划落下來。依依自知男人的眼淚可貴,從不肯輕易在別人面前流出,覺得心疼,抱住高翔,眼淚也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摘下頸上項鏈,給高翔仔細戴上。過一會兒,她開口說,你不必為我如此委屈自己,你是一個值得疼愛的人,你會幸福的。轉瞬又端起杯子喝酒,望向窗外,喃喃的唱道:「有些幸福不是我的……」那天依依又喝多了,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吵著要吃魚丸。高翔只好把她放在路邊的台階上,從便利店裡買了魚丸出來,發現依依趴在台階上睡著了。把依依連拖帶背的弄回住處,高翔已累得氣喘吁吁。他靠牆坐在地上,看她睡得凌亂而疲憊,心裡有一些不忍。他吃力的站起來,在洗手間找了一條毛巾放在水龍頭下打濕又擰乾,坐在床邊細心的給依依擦了把臉。依依感覺臉上微涼,昏沉地睜開眼,見高翔攥著條毛巾在看自己。忽然想起有一年前自己夜裡高燒,媽媽整夜未睡,一次次的用濕毛巾給自己擦臉。不知不覺淚水在眼睛里漸漸飽滿,她喃喃地說:「我想家了。」高翔正思量該如何安慰,依依又伸手出來,有氣無力的說道:「抱抱我!」他躊躇了一下,繼而伸出雙臂,把依依攬在懷裡,右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依依把頭埋在高翔的胸前,嚶嚶地哭泣,淚水透過高翔的棉製襯衫,濕潤溫熱。高翔扳平依依的身子,略略放在腿上,雙手向懷裡攏著。依依眼淚不停的從眼角溢出,身體微微顫動。高翔心裡憐惜,卻並不用手去擦拭,而是輕輕地吻去她臉上咸濕的淚水,直到她停止哭泣。他重又把她抱在懷裡,直到她身體停止顫動,恢復均勻的呼吸。她該是睡著了。高翔抬頭看看窗外,天色已微明。他很想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又不忍心把依依一個人丟在夜色里,怕她夜裡醒來,見自己人置身凄冷黑暗,再度想家。高翔就這麼半坐著一直抱著依依,直到腿被壓得開始發麻,直到天色一點點亮起來,直到街上開始有人走動和捲簾門拉起的聲音,直到他自己就這麼靠牆半坐著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