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如此乞討
馬車內,且歌雙目緊閉,均勻的呼吸聲讓人猜不出她到底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已經睡著了。
清淺左想右想都覺得不妥,那劉璞玉的態度,也不像是會對殿下死心的樣子,心裡掙扎一番后,她輕喚道:「殿下...」
且歌沒有睜眼,嘴角微微動了動,示意清淺說。
「殿下,若是劉大人不死心,硬是要纏著陛下,求陛下賜婚該如何?」
且歌依舊沒有睜眼,朱唇輕啟,聲音清緩,「劉璞承已經沒用了,劉仁也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劉仁就算再怎麼疼劉璞玉,也斷然不會讓他跟本宮沾上半點關係,只要劉仁不答應,劉璞玉再怎麼折騰都沒用。」
再者,試問誰會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先後娶同一個女人?!
清淺點了點頭,殿下言之有理。
可還有一事她不明白,即便殿下不中意劉璞玉,為何要那般嘲諷他,殿下不是也曾讚賞過他作的詩嗎?
冒著惹怒且歌的危險,清淺還是問出了口,為的不是她強烈的好奇心,而是劉璞玉眼裡的那股真誠,讓她為之動容,「殿下為何不願給劉大人一點機會?清淺倒覺得劉大人是真心....」
未待清淺說完,且歌睜眼看了看她。
清淺被看的身子一僵,沒說完的話也咽了回去,她低下了頭,「清淺越矩了,求殿下責罰。」
且歌又閉上了雙眼,「責罰就免了,清淺,跟在本宮身邊這麼久了,怎麼還不明白人心是會變的?」
清淺嚇得一身冷汗,「撲通」一聲跪下,「在清淺心中,只有殿下一個主子,清淺對殿下絕無二心,求殿下明鑒。」
且歌抬了抬清淺的手,示意她起來,她的本意也並非是嚇她,清淺的忠心,她豈會不知?
且歌的語氣放柔和了些,「起來吧。」
「謝殿下!」
突然,倆人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尖叫以及馬匹的嘶叫聲,亂糟糟的響成一片。
清淺下意識擋在且歌面前,警惕地看著四周,「殿下,小心!」
馬車在劇烈動蕩,一個驟停,且歌堪堪穩住身子。
「清淺,你去瞧瞧外面發生了何事。」且歌吩咐道,若是有刺客,隱在暗處的暗衛早就動手了,怎會等到現在都還沒聽到刀劍聲。
「是!」
清淺掀開紗簾,問車夫道:「怎麼回事?」
「不知為何,今日這條街上圍了好些百姓,咱們根本過不去。」車夫如實回道。
清淺看了看前面,隨後對車內的且歌道:「殿下,清淺這就過去瞧瞧。」
且歌沒有阻止,玉指輕挑開帷裳,目光移到了人群中,見百姓們都整齊地排著隊,倒也納悶,今日究竟是什麼日子,怎會這麼多百姓?
清淺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面,卻不想察覺出身後有動靜,清淺瞬間捏住了那隻伸向她肩膀的手,快速用力一擰。
「咔嚓——」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書生叫出了聲。
清淺眼裡的殺意隱了下來,瞧著這人的打扮,也不像是刺客,倒像是書生,方才她也試探了,他確實不會武,捏著書生的手一用力,兩三下便幫他把折了的手給接上了。
清淺這一鬆手,書生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他痛的流出幾滴眼淚來,今日到底倒了什麼霉,出來做善事也被人如此對待。
百姓們敢怒不敢言,這姑娘的身手大家方才也不是沒看見,況且憑這身衣著,怕不是大戶人家裡的,這裡可是長安城,他們可不想為了出頭而惹禍上身。
眾人異樣的眼神看得清淺有些不自在,可她自知自己沒做錯什麼,誰讓這書生想輕薄於她。
就在書生要爬起來找清淺理論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隻如白玉般的縴手,纖細的玉指正拿著一方綉著柳絮的手帕。
「公子,你可有何大礙?」突然出現的聲音溫柔到了極致,令人一聽之下,有些說不出的舒適,恍若夏日的涓涓溪流侵入四肢百骸...
書生抬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秀美絕俗的臉,面凝鵝脂,膚光勝雪,唇若點櫻,眉如墨畫,雙眸閃爍如星,神若秋水,眉目間透著股如江南女子般的溫婉細膩。
墨發側披如瀑,嘴角掛著柔和的笑意,一身白色衣裙,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更是將她襯得恍若謫仙下凡。
穆絮眉頭微擰,眼神里透著股擔心,又輕喚道:「公子?」
「啊?」書生回神,趕忙爬起身,雙手在衣袍上擦了擦,接過穆絮的手帕道:「謝...謝...謝穆姑娘關心,在下....在下無大礙...無大礙。」
清淺對書生的此舉嗤之以鼻,真沒用!
書生可沒忘了方才對她暴力相向的清淺,這惡婆娘著實厲害的緊,可佳人又在眼前,怎能丟了面子?
書生罵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嘴硬逞強道:「就是這姑娘下手不知輕重。」
清淺聽后不樂意了,「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親,方才公子想做些什麼,公子心裡不清楚嗎?公子這聖賢書怕是白讀了吧?」
書生瞬間氣紅了臉,說他什麼都不要緊,可這惡婆娘竟污衊他想輕薄她,「你...你胡說!分明是你不排隊,我才...我才...」
看著清淺一副並不理會他的神情,書生更是生氣,一時之間竟沒了語言。
穆絮微微一笑,這下她明白了,原來倆人是誤會了。
「公子,可否先聽小女子一言?」
「穆姑娘請講。」
「男女有別,公子這般出手終有不妥。」穆絮又看了看清淺所綰的髮髻,又道:「姑娘尚未許配人家,如此對待公子,尚可理解。」
書生被說的臉色更是紅了幾分,可偏生穆絮的語氣,讓人氣不起來,心底反而樂意聽她的「教誨」。
穆絮說完后又看向清淺,而這次卻一言不發。
比起穆絮的眼神,清淺更願意接受百姓們看她的眼神,因為穆絮眼裡是無盡的包容,宛如一潭清水,什麼罪惡都可以被洗滌乾淨。
可這份包容卻比責罵還讓她受不了,清淺開口對書生道:「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海涵!」
惡婆娘都這麼說了,他再糾纏下去,那就是不給穆姑娘面子了,書生道:「在下也有不當之處,還望姑娘莫要和在下計較才是。」
見這事了了,穆絮便也放心離開了。
清淺怎會讓穆絮就這樣離開,她可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百姓們之所以在這兒,看樣子跟她有莫大的關係。
「小姐請留步!」
穆絮轉身,不解道:「姑娘,還有何事?」
「我看街上這麼多百姓,不知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穆絮抿嘴輕笑,解釋道:「並非有喜事,百姓們今日是前來為私塾捐助銀兩的。」
清淺恍然,「那小姐是?」
「自是乞討之人。」
清淺微愣,試問誰能把乞討說得如此輕鬆?
待她回過神后,發現穆絮早已不見,也只留下一句:「若是姑娘也想捐助,那姑娘下月可得早些來。」
清淺又向百姓打聽了些消息,便回去向且歌復命。
清淺剛掀開紗簾,便見且歌睜眼看著她。
「殿下,打聽到了,今日百姓之所以圍在這兒,是為了給私塾捐助銀兩。」
語調輕揚,「哦?」
「乃一穆姓女子自發,姓名不知,像是不久前才到的長安城,只知道百姓們都稱她穆姑娘,每隔一月便會在街上為私塾的孩子們乞討。」
「乞討?」且歌又挑開帷裳,見街上的百姓們還未散去,乞討能有這麼多人送銀子,她還當真是第一次見。
這女子倒是心善,可惜是個傻的。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放下身段去乞討,卻未必能夠獲得學生的感激。
一旦學生把這看做理所當然,她不僅得不到感激,倘若某日不去,還可能落個埋怨,何苦呢?這法子又能持續多久?
「是,方才那穆姑娘還說,讓殿下...讓殿下...」
「讓本宮什麼?」
「讓殿下下月趕早。」清淺面色無常,她印象里,那穆姑娘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且歌放下帷裳,指腹扳弄著手上的白玉鐲,半響才道:「派人去查查她。」
「是!」
且歌倒真想好生瞧瞧,究竟是什麼人敢讓她下月趕早!
車外突然傳來一個男聲,「啟稟殿下,屬下有要事稟報。」
且歌擺了擺手,清淺下車聽后,回且歌道:「殿下,是府里的容蕭和盧星二位公子,今日容蕭公子不小心把盧星公子的扳指給打碎了,似是殿下賞賜的那枚,二人便吵了起來,盧星公子怒氣難消,便動手打了容蕭公子,一來二去,倆人都受了傷,容蕭公子氣不過,想找殿下,怕是.....」後面的即便清淺不說,且歌也明白。
「於是容蕭便派了侍衛來喚本宮?」聲音平緩,讓人聽不出喜怒。
「是,容蕭公子還說了,若是殿下不回去,他便上吊自盡,屆時殿下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且歌輕笑,對車夫道:「回長公主府,倘若耽誤了一刻,本宮看你的腦袋也別要了!」
「是,殿下。」車夫聽后嚇得渾身冒冷汗,哪兒還顧得了那麼多,駕著馬兒飛快地趕往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