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見竹篾編成一個花型,上頭還有個可以拎的手把,有個圓形的鐵蓋子,摸上去暖暖的,打開一看,裡頭竟是個小小的瓦盆,盛了些柴火星子,上頭用一層燒完的木灰蓋住,許是這樣能燒得久一些。蘇婉看得嘖嘖稱奇,除了體型大些,竟與後世的暖水袋類似,當下一抱住,再也不肯撒手。
宋小芳在一旁道:「像這樣的火籠,咱爹也會做,就是費些時日罷了,不過這裡頭的鐵缽貴,再說咱們家人多,用大盆燒了柴火,一家人都能取暖,倒犯不著用這個。」
眾人再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人一走,蘇太太還沒問丈夫為何制止自己,蘇大富先瞪了她一眼,「你若想婉婉明年搬回來縣裡,便給我忍著,別添亂,她這會兒多吃點苦,親家都看在眼裡。」
蘇太太頓時什麽都不說了。
有了火籠,蘇婉回去的路上便沒那麽煎熬了——雖然來時除了開頭,後來被宋子恆抱在懷裡也不覺得冷了,但回去時總算不用這樣秀恩愛,在後世公然秀恩愛頂多被罵一句虐狗不道德,這個時代卻是要出大事的,蘇婉再不想被每一個路人盯了。
宋子恆看著空蕩蕩的手,卻無端有些失落,心道丈母娘也不是每次都做好事。
蘇婉跟著宋小芳坐在車尾,背著風,上午沒出太陽,這會兒太陽卻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宋小芳便拿出幾根絲線來教蘇婉打絡子。
蘇婉一時興起,雙手終於捨得從火籠上挪開,學得甚是用心。她雖然針線活不行,打絡子卻還好,她記得自己上學時,也與同學們編過各種漂亮的繩子戴在手上,雖說這絡子複雜許多,原理上來講也都大同小異。
蘇婉做得興起而且投入,前邊與兄弟聊天的宋子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心頭有些淡淡的憂鬱,他娘子的心思全被這小玩意給迷住了,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到家之前,蘇婉圓滿完成了兩條絡子,雖然比不上宋小芳用作示範的那條精巧,卻也不差了,蘇婉甚為滿意,下車時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在家翹首以盼的女人們,一見著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的臉色,便知有好消息了。
飯後,天果然黑了,宋老爹破天荒的叫宋母將油燈點起來,他把契約拿出來,雖不識字,布滿皺紋的手卻一下下摩挲著紙背,眼帶笑意的看了許久,才遞給宋子恆,「子恆啊,給你奶奶和你娘念念,這紙上寫的都是啥。」其實是他自個兒還沒聽夠。
經過宋子恆的講解,宋家幾個女人都樂得眉開眼笑,大家開心的說了一會話後這才散了。
【第二十四章為愛丟了心】
回到房內,趁著宋子恆在外頭洗漱,蘇婉將下午買的墜子拿出來,剛穿好絡子,宋子恆便回來了,瞅了她一眼,「娘子在做什麽?」
蘇婉顯擺著手上的東西,宋子恆看不清,索性點了油燈,端過去放到床邊的柜子上,這才瞧清楚蘇婉手上的掛墜,上面竟是一塊通紅的石子,說石子也不全是,而是打磨成了紅豆形狀的石子,當然比紅豆要大上許多,燈光下這抹紅也艷得似乎要滴血。
蘇婉見他看得認真,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揚了揚手,興緻勃勃的道:「我上午與小妹在街上見到,覺得甚是特別,恰好有一對,我們一人一個,那賣貨郎拍著胸脯保證道絕對從別個手上看不到一樣的,便買了下來,不過兩塊石子,卻要了我半貫錢。」
「是以娘子便將昨兒我給的錢全花了?」
蘇婉眨了眨眼睛,無辜道:「相公不高興嗎?還是覺得我敗家?」
「怎麽會,錢既然給了娘子,想如何花,便是娘子說了算。」宋子恆失笑,往蘇婉旁邊一坐,從她手中將兩條掛墜都拿了起來,道,「況且只有養不起女人的男人,才會道自家女人敗家。」
蘇婉剛想接話,宋子恆愛不釋手的撫了撫絡子,恍然道:「我見娘子下午一直在編什麽,便是這個?」
「相公可喜歡?」
宋子恆點頭道:「這也是娘子第一次贈與為夫親手所做的定情信物了,甚為珍貴。」說著便遞給蘇婉,「還請娘子為我戴上。」
蘇婉無奈,「戴了也要脫衣的,不若明日起來再戴。」
宋子恆堅持,「不行。」
蘇婉只能依他,給他戴好了還不行,他非得給蘇婉也戴上,可蘇婉一進屋便脫了外衣,是打算睡覺的,宋子恆纏著她又將外衣穿上,才將這墜子戴好,宋子恆滿意的瞧著各自腰間一抹紅色,才道:「能叫人一眼瞧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定情信物。」
蘇婉難得見他如此孩子氣,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心底卻有些複雜,她以為自己不會喜歡幼稚型的男生,卻對宋子恆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毫無反感,甚至覺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了。
等宋子恆欣賞完,蘇婉才道:「趕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宋子恆卻叫住她,「娘子。」
「怎麽了?」蘇婉原是背對著宋子恆在脫衣,聞言便轉過身,只見他抿著唇,遞了一張薄紙過來。
「這是什麽?」她好奇的接過,上頭只有簡單的兩行字,字體清晰,昏黃的燈一照便看得分明,蘇婉卻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是……」
宋子恆卻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子看過便是,好生收起來吧。」雖然他擬這張契約覺得有理有據,可若被家人發現,卻也是一樁麻煩事,便是再解釋也無用,爹娘定然會對娘子心存芥蒂。
他只是單純想對她好一點,並不是要給她添麻煩。
蘇婉也萬萬沒想到,宋子恆給她的驚喜,竟然還在後頭,比起這個,昨晚的半貫錢已然不值一提。
蘇婉不能夠忽略宋子恆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思想觀念與自己本就不同,誠然他昨日便是將剩下的錢上交給宋母,宋母多半也不會收,對於兒子,宋母算是個開明的母親,雖說沒分家,兒子們不該有私產,可她平日叫兒子們去鎮上置辦些什麽,有時剩餘個三五文,她並不會收了去,就當給個零花錢,便是知曉以宋有根宋有福的性格,這錢最後也都會好生收起叫媳婦們保管,如今宋子恆自個兒掙的錢,大頭都拿來置辦年貨了,剩下些零頭,宋母更是決計不會要的。
可宋母不要與宋子恆隱而不報,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打個比方來說,張氏李氏拿著丈夫給的錢,是存是花,之後的去向宋母都了解,若是她們全花了給自個兒買些用不著的玩意兒,宋母絕對能將她們罵個狗血淋頭,再把她們手頭餘下的錢都沒收了,而蘇婉拿著宋子恆悄悄給的半貫錢,便是把銅板一個個扔進水裡就看個水花兒,宋母也壓根不知道,更是萬萬沒法沒收的。
如此一來,宋子恆也兌現了他對蘇婉的一部分諾言——在他自個兒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確實給了蘇婉絕對的自由。不能小看這點自由,它已然是宋子恆目前能做的所有,蘇婉也能猜到,這或許還是宋子恆人生中最出格的一件事,即便到不了愧疚難安的地步,心理壓力也是有的。
不承想,他能給的,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
蘇婉看了好半晌,還是沒有如宋子恆所言收起來,而是抬頭看他,「相公為何給妾身這個?」
「原本便是娘子該得的,莫說這三成紅利,若無娘子的主意,咱們家又豈能做成這門生意?」見蘇婉嘴唇蠕動,宋子恆卻伸出食指輕輕抵住,笑道,「我知娘子想出這個,也是為了幫咱們家謀條出路,是以爹娘和大哥二哥那頭的紅利也該拿。然為夫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蘇婉挑眉笑道:「相公本就妾身的人,還談什麽以身相許,忒沒誠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