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婉穿好衣裳,他又在一旁道:「從岳父家帶回來的火籠,我見娘子喜愛,今兒早上已將柴火燒好了倒在其中,就放在灶旁,娘子起來便可用了。」
真真是小意溫存,蘇婉再大的氣性也被磨掉了,便給了個笑臉,抬腳便要往妝台走,雙腿卻如灌了鉛一般,又酸又沉重,大腿根部更是一陣火辣,疼得皺了眉頭。
正關注她神色的宋子恆見狀忙問:「可是身體不適?還是……扯著傷口了?」
蘇婉不由白了他一眼。
宋子恆頓時懂了,耳根也紅了起來,猶豫了片刻,道:「娘子還是在屋內歇著吧,我去打水過來為你洗漱。」
有人服務蘇婉是一萬個樂意,但也猶豫,平日關起來門與宋子恆再如何相處,也無人知曉,真要論起來,那些都是夫妻情趣,可若要擺到外頭去,宋母頭一個饒不了她。稍微一琢磨,蘇婉還是拒絕道:「相公一番美意,可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被誤會便不美了。」
宋子恆也不想自個兒體貼娘子,卻被誤以為懼內,是以剛剛提出為蘇婉代勞也猶豫了許久,然而蘇婉的拒絕卻加劇了他的決心,聽了她的話便一笑道:「娘子還請寬心,爹娘他們一早便出去整田地了,小妹在家,更不會多舌。」
蘇婉聞言再不遲疑了,道:「那便有勞相公了。」
不用出去,蘇婉也懶得梳頭,索性坐在床上等著,沒過幾秒鐘又和衣歪在床上。
宋子恆打了水過來給蘇婉洗漱後又端了粥進來,仍舊是金黃燦燦的大半碗紅薯,見不到幾粒米,蘇婉已經吃習慣了,就著一小碟藕片,吃得也香。
宋子恆將臉盆端了出去,堂屋二娃在那邊探頭探腦,「三叔……」
「怎麽了?」
「三叔,三嬸怎的還未起來?」
「你們三嬸今兒不舒服,不講課了,你們自去寫二十遍大字,給我看過,便可去玩了。」
幾個熊孩子頓時歡天喜地。
蘇婉也一陣輕鬆,吃了早飯,再睡不著,便歪在床上抽了本書看著,宋子恆依舊坐在桌前看書練字。
屋外寒風陣陣,屋內溫暖安靜,蘇婉偶爾抬頭,窗邊的男人脊背挺直,竟是一上午都沒換過姿勢,一心沉浸在書中,便是這份專註與毅力,也註定了他日後必然不凡。
雖然不知道蘇婉上午起來時連地都下不了,但這不妨礙用午飯時宋家懂人事的女人們眼神曖昧的看著蘇婉。
宋母聽得宋小芳道她三哥與三嫂一上午都在房裡,她進去的時候卻見他們都在看著各自的書,便連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了,她心道子恆是個克制的,並不像那些個毛頭小子,一娶了媳婦便什麽都丟開了,該看書寫字依然照舊,如此一來,她還擔心什麽?媳婦這麽久還未有個消息,小夫妻平日聚少離多,也不能怪她,難得過年有一個多月能在一塊,自個兒若再叫他們節制,那才是真真兒傻。
宋母只恨不得他們夜夜如此,最好過年就聽到好消息,那便是喜上加喜了。宋母一想著,心頭興奮起來,吃飯時便不斷地給蘇婉夾菜,「子恆媳婦多吃些肉,補補身子。」
幸而蘇婉不知她在想什麽,只一心以為宋母疼她,心下也越發敬重婆婆,倒也是個意外的好結果。
時間如燕子的尾巴,一掠而過,痕迹都未留下,轉眼已近過年了。
這個時節,各家該殺的豬都殺完了,宋母養了三頭豬,一水兒的膘肥肉油,得了不少錢,統統塞到床底下,因著是自家養的豬,也不吝嗇,蘇婉喜歡的豬蹄排骨什麽的都留了許多,便是心頭嘀咕她不會吃,放著上好的肥肉不要,竟愛吃那些硬邦邦沒滋沒味的瘦肉,也專門為她留了一扇。
又因宋家今年在縣裡買的年貨甚是便宜,村裡眾人商量後,那些手頭寬裕的,便央了宋家的牛車借他們也去縣裡,便是出些租車錢也夠划算了,更要緊的是城裡東西新鮮,帶上婆娘兒子走這一遭,夠他們高興到年後了。
一家家輪著來借,到小年前才真正消停,有人去縣裡,宋母便也不客氣,托他們捎了一扇肉給親家。
蘇太太也不白拿,回了兩匹棉布,道是自家店裡壓箱底賣不出去的,再留下去說不得就被那蟲子禍害了,叫親家拿了每人裁一身衣裳過年。
於是宋母她們幾個,除了忙著籌辦過年,腌臘肉灌臘腸,年前還要大掃除,不只是掃地洗地,還要酒將門窗也都洗得一塵不染,那叫除舊迎新,忙完這些一閑下來,便拿著針線縫個不停,要不是捨不得點油燈,她們怕是摸黑也不會停手,左趕右趕,終於在除夕夜前將家裡人的衣裳都做好了。
連宋小芳都跟著她娘忙得腳不沾地,蘇婉卻不用忙,她這才發現教熊孩子竟是一門不錯的差事。
宋子恆原只是叫她打發時間,卻沒奢望過她能將教學工作幹得多好,能給幾個孩子啟蒙便好,然而這次回來後考了他們,才發現連最不耐煩學習的大娃也能將《三字經》背全了,叫他解釋其意竟也說得條理分明,字雖差些,但滿打滿算也才學四個月,能寫出樣子已是不錯了,更難得的是二娃的字跡堪稱端正。
宋子恆由此對蘇婉刮目相看,放心的將教學工作全權交給她,自個兒並不沾手。
宋母見著幾個孫子,連最小的三娃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背書,有模有樣,便叫蘇婉什麽都別管,安心教著幾個孩子便是;至於張氏李氏,李氏習慣性的說些酸話,也不敢當著蘇婉的面說,只背地裡對張氏倒苦水,張氏並不理她,聽聽便過去。
除夕的前兩天,宋子恆安靜看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原因無他,村裡人都將紅紙裁了來請他寫春聯。
每年都有這麽一遭,宋家村的人上上下下都對宋子恆頗為推崇,連帶著也甚是親近他們一家人,宋家人在村裡的人緣有多好便不多說了,寫春聯對宋子恆而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雖然量有些大,卻也不能不幫。
他沒想著收什麽好處,村裡人卻甚是自覺,若是買寫好的春聯,比紅紙要貴上好幾倍,宋子恆不肯要他們的錢,他們要麽塞幾個雞蛋,要麽給豬腳,反正是自家養的豬,豬腳也賣不了幾個錢,倒是聽說子恆媳婦很喜歡,總之沒有空手來的,這讓本有些微詞的宋母都高高興興的,頓時皆大歡喜。
只是苦了宋子恆,宋家村百來戶人家,每家至少兩對大春聯,院門口一對,大門一對,有些家捨得紅紙的,正屋正牆上也要貼一對,其他屋子上的門聯、福字聯,還有各種貼牆上的、樹上的、灶上的,包羅萬象,而且這春聯還不能亂寫,撇是撇,捺是捺,字體要工整對稱,在蘇婉看來,寫一家的都夠嗆了,百來家的春聯都要在這兩日寫完,她很是給宋子恆點了根蠟。
蘇婉愛莫能助,這邊的人都將春聯看作是大事,開不得玩笑,她便是如今書法字有很大進步,也勉強稱得上工整,卻不能給宋子恆分擔,若是被大夥兒發現她一個女人在寫春聯,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過大娃二娃是宋家村的男娃,若能寫上幾個字,反倒是佳話。
蘇婉便叫他們單練了一上午的福字,然後幫著宋子恆寫福字聯,這個算是最簡單的,而且也不是義務勞動,他們哥倆寫多少張春聯,過年便能得多少壓歲錢,但若寫廢一張,便是一個銅子也沒有了。
半大的小子,在金錢誘惑面前,再無忐忑,挽了袖子便幹起來,托蘇婉的福,他們日後最拿手的便是寫福字了,不過這是後話了。
大娃二娃兄弟承包了大半的福字,也算是幫宋子恆減輕了不少壓力,宋家貼的福字聯便都是出自他二人之手,至於蘇婉承諾的壓歲錢,宋母高興得不成樣子,萬不肯讓她出,自個兒包了厚厚的紅包分給哥倆,便是三娃純圍觀,今年得的紅包也比往年厚一倍。
一家子俱喜氣洋洋的,新年的氣氛甚是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