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1)
我得承認,亞梨現在確實漂亮得驚人。當然,那是跟她自己比,驚的也是她自己。一般而言,朋友來了家裡都要看相冊,找到高中的畢業合照以後就問:「亞梨呢?亞梨在哪裡?你們不是一個班的?」我看不到亞梨用目光的阻止,隨便一指,然後不出所料聽到驚嘆:「啊,有沒有搞錯?這是亞梨?」亞梨就在旁邊「哼哼」兩聲。照片上的亞梨,苦著一張臉,厚厚的黃白框近視鏡,一圈圈的,顯得眼睛更小,皮膚是黑的,還是牙磣的黑,塌鼻樑,薄嘴唇,胖,所以顯得高大健碩。亞梨的相冊里就沒有以前的照片。也許是有的,不過那定是一本秘不示人的。大一前的暑假她忙壞了,迅速去做了整容手術,其實沒有大動干戈,不過做了雙眼皮,激光矯正視力,瘦身抽脂,不再對粗硬的頭髮置之不理,請人設計出很適合的髮型來,皮膚仍然黑,但不見了牙磣——就全變了。現在亞梨粗粗可算是美女,如果化了妝,在晚上,甚至偶一回眸艷光四射。現在我們已經不同住了。剛工作的時候兩人境況都不好,合租了兩室無廳的舊房子。那時她經常漫不經心地說:「還留著那張畢業照嗎?我都扔在父母家了。」我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想沒什麼所謂吧,第一整容可恥嗎?第二整容說明什麼問題?是騾子是馬生下來看看。友光就說:「你這張嘴,一定要遭報應的。」但他不就是為了我妙趣橫生一張嘴而深深愛上我?念書時亞梨一直比我功課好,師長們全拿她來壓我。其實我不見得不用功,但我不喜歡用功得給人看見,而且,我長得弔兒郎當,她那麼一副學究的樣子,自然比我吃香。以上都是自辯之詞,我確實沒有亞梨努力,我把少女時光全用來談戀愛了。亞梨的努力並沒有沒白費,她的成績與我相去不遠,念的大學都夠爛的,而且兩所學校離得很近,沒事就互相走動。她那時已經漂亮了,但仍然不肯動談戀愛的心思,靜靜地做個好聽眾,那4年光陰沒少容納我傾倒的感情垃圾。我與她的學長友光的戀愛,她幾乎見證了全程。我不是聖女,但仍沒有跟友光同居,我選擇與亞梨同居。友光經常來我處玩,有時天色太晚,自然也就住下。我對亞梨說:「男的來我處,可以,因為能隨時請他滾蛋;我去男人處,不可,因為怕隨時被人請滾蛋。」亞梨就皺著眉頭說:「有那麼嚴重嗎?別人信不過,友光你也信不過?」「難道他不是男人?」「你到底吃過男人什麼虧竟這樣提防?沒聽你說過啊。」「就是不想吃他們的虧,不能開這個先例,否則以後還剎不住了。我寧可吃女人的虧。」亞梨呵呵笑起來,拍著我的肩:「你說的哦。」我與亞梨的同居基本上是愉快的,她其實除了念書其他統統與白痴無異,飯是我做碗是我洗房間是我打掃,亞梨充其量陪我去買買菜。她常抱歉地問:「你會不會嫌棄我?」當然不會,我最多只當我自己住。亞梨最好的是安靜,不會嘰嘰呱呱跟我搶話說。我活干多點,她總不好意思不聽我講話。一切是我不對。我愛上了易山。而且,我沒有告訴友光。就是說,我與他們同時交往著。這不是便宜事,非常痛苦。一方面承受著道德審判,一方面又兩邊都割捨不下。很多次,面對易山或友光,我都是背負著必分的決心而去,但之後兩人的好處都讓我怎麼背去怎麼背回。亞梨也不知道該怎樣選擇。聽眾其實都是不知道的,他們左右不過是跟著劇情發展往下看熱鬧而已。中間我哭過很多次。雖然白天我享受雙份的愛情,但夜幕低垂,良心的譴責讓我情何以堪。亞梨在思忖時,麵皮有了濃重的黑,像一種據說很甜的梨。易山是她的老闆。我總在找亞梨的時候遇見喜歡的人,我想我多少令亞梨有壓力,尤其這次,易山與她又是上下級關係。她當然不會輕率以為因著我的緣故,易山會對她照顧。這種三角關係一旦崩潰,三方都不會有好結果她說,她才擔心易山會在那一日對她下狠手呢。我深覺對不起亞梨。友光在明,易山在暗,他知道我與友光的關係。他什麼都不說。三角戀不易談,中間亞梨幫我撒過不少謊。「亞梨,這哪裡是三角戀?明明是三角債。」亞梨不笑:「這時候你還貧得出來?」終於她決定搬走。臨走前一晚,我去買了很多包裝箱來幫她裝行李。亞梨問:「這房子你準備再找人合住還是自己住?還是和友光住?」「自己住吧。」「我不在這礙你們的事了,他為什麼不過來?」「要是分手了呢?現在看,極有可能啊。」「你還是喜歡易山多一點?」「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自己倒是真的,要不然能這樣折磨自己?」亞梨一甩手:「得了吧你。你這個人啊,就是這樣不好,什麼都要佔著。」我不以為忤:「你呢亞梨,你怎麼還不談戀愛?你喜歡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