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他們的推斷,夏芍藥收到寒向榮送去的金釵,又約了人在明月樓見面,想來夏南天再想拒絕這門婚事,都拉不回女兒家的心。
閨閣女子,沒經歷過男女情事,對於少年郎的甜言蜜語尤其相信,夏芍藥即使擁有一顆玲瓏心,恐怕一對上情郎,也跟別的女子一樣,忘了其他一切。
哪知卻等到垂頭喪氣的兒子,還有後面明月樓夥計幫忙抬回來的箱子,頓時面面相覷。
「這是怎麽了?」
丫鬟給了碎銀打發了明月樓的夥計,寒向榮轉頭便將自己鎖在自己房裡。
寒取夫妻讓丫鬟打開箱子,見裡面放著許多小玩意兒,最上面的盒子十分眼熟,打開一看,正是讓兒子送給夏芍藥的那支金釵。
東西讓人退了回來,婚事黃了嗎?
夏南星不信。「不會是哥哥逼著芍藥退回來的吧?」自侄女呱呱墜地,她可是常帶次子回娘家與侄女親近,打的就是親上加親的念頭。
不負她所望,次子果然從小就跟侄女處得好,又在她有意識的引導之下,表兄妹郎有情妹有意,眼看著要開花結果了,哪知卻出了岔子。
她對夏南天不無埋怨,「哥哥也真是的,他只剩幾日光景,還要硬拖著孩子的婚事。」她轉頭問丈夫,「東西讓芍藥給退了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寒取哪能忍受夏家的財產落入別人的口袋,不過到底是男人,比夏南星要沉穩許多,「你且別急,現在是舅兄著急,咱們倒不必急。舅兄想要另擇人家,也得有媒人上門,只消派人稍稍打聽,看夏家請了哪家媒婆上門,咱們再做打算。」
夏家想要贅婿,也得相看不是?
寒家派出去的人盯了夏家半個月,不曾見半個媒人婆上門,正當寒家以為夏南天與夏芍藥父女倆這是為了婚事僵持著,各不相讓,寒家只消坐收漁翁之利時,夏家卻大肆派送喜帖,準備五日後擺宴成婚。
夏南星與寒取這下傻眼了,「這是怎麽回事?」
夏芍藥與甯景行的婚事是夏南天點頭首肯的。
甯景行在夏家住了幾日,夏芍藥不來尋他,他便只待在回雪堂,放開了肚皮吃喝。
侍候的婆子悄悄向素娥比劃,「這麽大的碗,頓頓能吃三大碗公米飯,上面蓋著的肉菜都冒尖了,還要喝一大碗湯。」瞧這吃法,別是哪個窮山僻壤來的吧?
素娥悄悄回了夏芍藥,卻遭姑娘橫了一眼。
「難道咱們家供不起他吃喝?只瞧著他有無別的惡習,要能聽話就好。若是不聽話,我也有本事教他聽話。」
姑娘這是打定主意不再更改了?
素娥侍候夏芍藥這麽些年,總想著以姑娘的人品,連王孫公子也配得上,哪知最後卻尋了這麽個人,除了一張臉能看,全身上下哪還有稱心的地方?
華元相看完後,倒是想跟夏南天通個氣兒,可瞧夏芍藥鐵了心要招贅這個人,索性閉上嘴,只等著夏芍藥自己跟夏南天開口。
總不可能她不告訴夏南天一聲,就自個兒成親吧?
夏芍藥倒是一點也不急,等了五、六日,見雞鴨魚肉、湯湯水水將甯景行調理得能見人了,氣色也好多了,待針線房裡趕製的衣裳鞋襪都上了身之後,便帶他去見父親。
「既然要入我夏家門,總要見見我爹。待他老人家同意,這事就可以定下來了。」她說話的態度,彷佛新婚丈夫帶著小媳婦準備去拜見公婆。
甯景行是知道老東家病了數月,家業全壓在少東家身上。對於前去見老東家一事,他一點抗拒也無。
夏南天是在甯景行進府後的第四日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告訴他的是夏芍藥。那時天氣晴,她命人將他抬到院子里曬太陽,父女倆都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聲音似夢囈般輕柔的道:「爹爹,我招個家無恆產的人進府來,你覺得如何?」
「只要你不受委屈,年貌相當就好。」他還當閨女在開玩笑。
哪知她睜開眼,「人已經進府了,過兩日打理一番,再帶過來給爹爹瞧瞧好不好?」
等到人真的被夏芍藥帶到他房裡,丫鬟準備了墊子,甯景行還真跪下向夏南天叩了三個頭,「甯景行給夏老爺請安。」
夏南天即使病著,畢竟閱人無數,見到他那雙黑沉似海的眼眸,不禁一怔。這丫頭從哪裡撈出來這麽個人?
問了年紀及生辰,得知他已經十八歲,便讓華元帶著他退出去。
「你這丫頭,也不怕壓不住他?」假如女兒尋了個憨傻的,他倒放心些,但甯景行怎麽瞧都不是個單純憨傻的。
甯景行恰巧與華元從窗下經過,聽到她輕笑回道——
「相敬如賓固然可行,但若真過不下去,不還有和離一途嗎?只要解了眼前困局,再圖往後。」
夏南天病後無力,聽了女兒這話卻直如針戳心口,心疼地輕拍了她兩下。
窗外甯景行腳步略滯。
夏芍藥嬌笑著向夏南天求饒,「爹爹別惱,我不就是看上這張臉嘛!」
他緩緩勾起唇角,笑意轉瞬不見,快走兩步跟著華元離開了靜心齋。
而自從那日之後,他便每日都往靜心齋去瞧夏南天。
夏南天倒是想了解了解這個准女婿,有精力時便與他說幾句話,聽他談吐,倒也知禮。
天氣好時,他便將夏南天抱出房來曬一會兒太陽,岳丈女婿相處融洽,如果夏南天睡著了,他會一個人靜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漸漸地,甯景行便摸出了夏芍藥前往靜心齋的時間。
大清早她必是沒空前往,不是在處理家事,就是前往花市,有時候還要前往城外花圃,總之忙得腳不沾地,只有每天下午待手頭上的事告一段落,才能過來陪陪夏南天。
她這樣忙,兩人見了面也沒什麽話說,只打個招呼。
等她來了,他便告辭,留他們父女兩人相處。
待夏南天覺得自己接受了甯景行,便將兩人喚到自己床前,鄭重道:「家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老夫只有這麽一個女兒,既然要招婿上門,便有兩個條件。」
「您說。」
「進了夏家門,便要改姓夏,而且此後一家之主便是芍樂,此後你得事事以她為先、聽她的話,若是這兩件做不到,就當這些日子你來我夏家做客,我讓小女給你程儀,送你出門。」
聽到父親這番言辭,夏芍藥眼眶都紅了,但她硬忍了下來,又恐甯景行不願意放棄姓氏,甩手不幹,她不過是急需找個人來解決眼前困局,實在沒想過要與甯景行天長地久,雖然和他沒什麽深厚情誼,卻也臨時找不到合適的人,要像他一樣伶仃一人,且毫無掛礙。
甯景行朝著夏南天叩頭,只道:「好。」跟當初答應夏芍藥時一樣乾脆。
夏芍藥難得的露出吃驚的神情。這個人……他就不會說別的話嗎?
夏南天臉上浮現喜意,與夏芍藥商量賓客名單,又讓甯景行回房去寫自己的庚帖來,再派人送到道觀里去合婚,沒想到竟得了個天作之合、兒孫滿堂的吉利話,頓時身上的病痛都去了三分。
夏家家大業大,每日都有各處的管事上門來尋夏芍藥,還有外地趕來買花的生意夥伴上門,夏芍藥自己也要出門辦事,唯獨沒請過媒人婆上門,寒家的婆子只盯牢媒人婆,哪裡知道夏家喜事將近。
等到給各府的帖子送了出去,府門口也開始張燈結綵,寒家的婆子才慌了。
「別是……新郎官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倒是與她家主子的想法一樣。
夏南星當下吩咐下人不許多嘴,免得讓寒向榮知道。之前寒向榮在房裡閉門三日,夏南星急得團團轉,隔著窗戶好話說了一籮筐,保證能將夏芍藥迎進門,這才哄得他開了房門。
一得知消息,她回房急急換了衣裳,在外面買了四色點心便往夏家趕去。她倒是要瞧一瞧夏家擇了什麽樣的人來入贅。
哪知夏南星去的時候遲了一步,已經改了姓、入了夏家戶籍的夏景行去了夏家別院住,只等著成婚當日再進夏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