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晉王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都要沒地兒擱了,幽州不是他的藩地,離著長安城又遠,一時半會也不能從晉王府支銀子過來,除了跟燕王開口,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萬般無奈之下,他扯著燕王的袖子往旁邊去,壓低了聲音道:「那……能不能解決了這幾個遼人?」
燕王大為驚異的看著他,「皇叔,你開玩笑的吧?咱們邊境上才平靜了幾年,難道因為一筆賭債,讓咱們跟遼國再起戰事?真有遼人在幽州地盤上出了事,遼帝可是會追究的!」
他的聲音並不低,幾名遼商也聽到了,頓時面色不善的看過來。
晉王都快沒轍了,訥訥的問:「難道……真讓他們將這筆貨拉走?」
「還是皇叔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拆了我的燕王府替阿甯還賭債吧?」
叔侄兩個扯皮的功夫,夏景行也來燕王府應卯,循著侍衛的指點過來,在前廳里瞧見一干人等,還十分好奇,「一大早的發生什麽事兒了?」
他與燕王晉王見了禮,燕王頓時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當著夏景行的面,再無理的要求晉王也不好意思張口提出來了,這不是讓夏景行看笑話嘛。
晉王臉都快僵成一塊青石板了,甯景世還不省心的催促著說要去拉貨。
一屋子都沒人回答夏景行的問題,他便道:「哦,原來是世子爺的貨找到了買家啊,好事兒啊!」心裡已經在猜測,哪有氣勢洶洶上門來收貨的客商?再瞧甯景世身後垂著腦袋、縮著雙肩,恨不得裝鵪鶉的晉王府侍衛,夏景行幾乎可以斷定這小子又惹禍了。
晉王見燕王軟硬不吃,咬死了不鬆口幫襯,只能帶著遼國客商去拉貨,出了燕王府前廳就跟遼商要甯景世簽字畫押的賭債單子,看到上面一串貨物單子,深恨自己當初鬼迷心竅,干麽非要讓向來不理事的外孫背什麽貨單子,這不是方便他出去賭嗎?
等這祖孫倆帶著上門來討債的遼商走了之後,燕王頓時對趙則通大加褒獎,「趙六,手腕不錯!這次居然能請來遼商!」洛陽討債的歷史再次重演,折騰甯景世這樣的紈褲子弟,還得趙則通出馬才行。
趙則通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殿下,這次真的不是我啊!」
燕王拍拍他的肩,「你跟阿行處得好,本王都知道,替他鳴不平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能讓甯景世栽個大跟頭,歸根結底也是他自己把持不住,不是你的錯,你就別謙虛了!」
夏景行這才知道,趙則通為了替自己出頭,竟然又坑了甯景世一回。他什麽話也沒說,上來就朝著趙則通躬身行了一禮,「以後趙六哥但有需要的地方,兄弟一定赴湯蹈火!」
趙則通無言以對,努力解釋,「這事兒真不是我乾的啊!」做好事不留名,這不是他的風格,可他也沒必要把沒做過的事往自己頭上攬啊。
燕王跟夏景行哪裡肯信他的話,畢竟趙則通用賭債坑甯景世,也不是頭一回了。
不只燕王與夏景行不相信趙則通的辯白,就連晉王也覺得這次的事情,還是跟趙則通脫不了干係。
另一邊,那幾名遼商很快就帶了人來,將鎮北侯府的貨給拉得一乾二凈,連塊布頭都沒留下。
晉王環顧燕王府專門騰出來給甯景世裝貨,現在變得空空如也的庫房,平生第一次,搧了甯景世一個耳光,「不成器的東西,你到底要折騰到幾時?!」
甯景世細皮嫩肉,長這麽大都沒吃過一丁點苦,更沒經受過外祖父的變臉,當下被打傻了,捂著臉半天不敢相信自己捱揍了,好半會兒才轉過彎來,梗著脖子問:「我做什麽了?外祖父憑什麽打我啊?」
晉王見他還不知反省,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你做了什麽好事難道自己不知道?你母親辛苦苦苦維持侯府的開銷,這些貨也是她東拼西湊才湊來的,就指望著你這次能賺一筆回去,可是你呢?一夜之間就輸了個精光!」
晉王越說越氣,胸膛不住起伏,只覺得這個外孫從最開始的讓人不住失望,到了如今幾乎要讓他為女兒感到絕望了,就這麽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將來繼承了鎮北侯府,恐怕也要將整個侯府敗個精光!
甯景世可沒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爭辯道:「從小還不是我娘給我銀子,讓我出去玩、散散心。以前輸的銀子算起來也不比昨晚輸得少,我娘也沒對我動過一根手指頭。外祖父何必這麽小題大作?!」他越說越氣,只覺得一路跟著外祖父出來,被管頭管腳,好不容易到了幽州城,自己出去尋個樂子,不在他眼前惹他不痛快,怎麽玩一趟回來還這麽多事兒?
晉王被他這些話給氣得快暈了,再想不到用什麽話來教育他,看他梗著脖子毫不知錯的樣子,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聽到聲響,侍衛們瞬間湧進去,將晉王抬回他住的院子,同時也有人報到了燕王面前。
燕王立刻喚人去請大夫,自己帶著夏景行與趙則通往晉王住處去瞧。
三個人過去的時候,甯景世已經回自己房裡補眠了,他在賭坊一夜沒闔眼,折騰了一大早,這會兒早困得不成樣子。即便是他母親病得下不了床,他也是過去請個安就走了,從來不曾守在病床前侍奉湯藥,更何況晉王只是外祖父而已。
等到大夫過來給晉王扎了幾針,他才清醒過來,只是身子無力,得暫時卧床休養。
大夫叮囑幾句,只道不能再生氣,要保持情緒平穩。
直等大夫走了之後,燕王才略勸了兩句,「皇叔也該保重身體了。阿甯自有他父母教養,皇叔何必為了他生氣?」身後站著身材挺拔、氣宇軒昂的夏景行。
晉王見到夏景行,眸中晦澀不明,只覺得自己這些年縱容女兒打壓他簡直就像一場笑話,最後他們父女倒是成功將夏景行趕出鎮北侯府了,可這只是個開始,卻不是最終的結果。他疲累得閉上了眼,「麻煩恪兒了,我想休息會兒。」
夏芍藥聽得趙則通如此作為,竟然讓晉王與甯景世祖孫倆差點鬧翻,甯景世更是將晉王氣暈了過去,立刻興匆匆的拉著夏景行去翻庫房,「趙六哥替咱們出氣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咱們找些東西去謝謝他吧?」
夏景行也有興緻陪她,夫妻倆在自家庫房裡翻了半日,只覺得東西都算尋常,穿的用的包括藥材,趙家恐怕都不缺,兩家平常走貨都是何家商隊,就算在互市裡跟遼商淘來的東西也相差無幾。倒是遼后蕭玉音送她的金頭面比較特別,帶著遼人風情,她不曾戴過,可以送給何娉婷。
何娉婷無緣無故收到夏芍藥的謝禮,除了遼國的首飾頭面,竟然還有夏家園子上等席面一桌,有些愣怔。問及她平白無故送禮的原因,夏芍藥便道:「趙六哥仗義,這是謝他的,我想來想去,覺得謝你也是一樣的。」
趙則通回家之後,聽得夏家居然送了禮來,便知所為何事了。「這事兒真的跟我無關啊!」他都快跟人解釋一天了,可就是沒人相信他!
何娉婷聽完他的話,頓時哭笑不得,「那怎麽辦?夏姊姊送出手的東西,肯定是退不回去了,要不……夫君就當這事兒是你做的吧?」
「我倒是想呢,好好一筆貨,讓那幫遼人白白得了去!」他不是不想挖坑,就是手腳慢了一步嘛。
夏芍藥夫婦可不管是不是趙則通出手,總歸晉王跟甯景世倒楣,他們夫妻倆就高興,當晚夏家也擺了一桌席面,說是要慶賀。
改日便帶了貨款上燕王府提貨,直接將這批宮緞拉到自家布莊,這才請了韓東庭來看貨。
韓東庭也算見多識廣,但見到這批宮緞頓時兩眼都直了,「這麽好的貨,夏東家是從哪裡運來的?」
夏芍藥撫摸那流光溢彩的宮緞,也有些不舍,「說實話,這麽好的錦緞整個幽州城只有我手頭這批貨,除此之外,別無分號。」
韓東庭這兩日也去別家瞧過了貨,夏家鋪子里原來的布料就很齊全,無論是松江細布、粗葛布,還是上好的雲錦、蜀錦、宋錦,品種齊全品質又不差。但今日她拿出來的,可是他從未在幽州見過的——龜背龍紋、金線如意、雙桃如意、福壽全寶……俱是重錦,用金線勾的輪廓,璀璨似煙霞,晃得人眼暈。
他們看貨的功夫,夏家鋪子里又進來好幾位遼商,見到這麽好的貨色,全圍了上來想要,韓東庭見狀,立刻道:「諸位兄弟,諸位兄弟對不住了!這批貨可是兄弟跟夏東家提早定的,諸位想要,下次請早!」
其餘遼商立刻繞著夏芍藥轉,求她下次再進一批,夏芍藥只能約定,以後有好貨一定不忘了大家,實則她也不敢肯定以後還有無機會。
等這些遼商散了,夏芍藥趁此機會立刻抬價,轉手就將這批宮緞賣出了天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