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漢末東萊
東萊郡,《國語》齊語中言:通齊國之漁鹽於東萊,齊東萊夷也,以其在齊國之東,故名東萊,早在商周之時,為萊國之地,春秋時,萊國為齊國所滅,後來,秦始皇滅齊,於齊國東部置膠東郡,漢順帝永和五年,東萊郡治黃縣,領十三縣,屬青州。
自黃縣到掖通,途百里,鄉間小路兩旁皆是鬱鬱蔥蔥的林木,此時已經入了夏天,正是萬物鼎盛的時候,只是平頭百姓們在這樣的時候,卻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顯然走在這條小路上的父子兩人沒有那份心思去欣賞什麼這沿途樹木的蔥茂,所謂的文人雅興,詩情畫意,那都是給吃飽了閑著沒事兒乾的貴人們的事情,不是他們這些整日為了生計忙碌奔波的布衣百姓該去感慨的事兒,哪怕是苦中作樂,如今這年頭,能活下來,填飽了肚子,就是萬幸了。
如今,熹平三年。
四月份的時候,幾處郡國遭了大水,東萊郡佔了三處,大水淹沒了田地,今年田裡的收成是指望不上了,如何高興的起來,百姓都是地里刨食,地被淹了,只能指望著官府放出的那為數不多的口糧活著,粥棚里放出的粥,碗底兒幾粒米數起來是越來越簡單了,好在現在是夏天,想想辦法,怎麼都能熬過去。
如今這個時候地里再補種莊稼也還來的及,只是百姓現在哪兒拿得出種糧來種地?朝廷的苛捐雜稅就已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了,不但地被淹了,連家裡的房子都被水沖了。
大水過去之後,便是疫,因為發大水,死了不少人,好在黃縣這邊沒有遭災,日子還算過的去,就是最近來往這邊的流民是越來越多了。
父子兩人便是黃縣本地人,父親的年紀看上去有三十左右,而走在他身邊兒的兒子,模樣看上去也只有十來歲的樣子,父子兩人身板兒倒是壯實的很,在這年頭能有這樣一副身形,這說明家裡還是過的去的。
父親拉著兩輪的木頭板車,兒子這是老老實實的走在父親的身邊,兩人的目的地,便是距離黃縣百里之地的掖縣。
如今掖縣不叫掖縣,稱作掖通,而黃縣仔細說起來也不叫黃縣,應當叫做意母,這些名字都是曾經王莽當政的時候改的,只是百姓們還是願意秉承舊時的稱呼,而且,後來大多官家也都改回來了,似是有意想要抹去那段光景一般。
木頭板車上鋪滿了稻草,仔細看,稻草之中還躺著一個年輕人,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此時卻是躺在蓬亂的稻草中昏迷不醒。
「爹,澈哥哥沒事吧?咱們都走了這麼長時間了,澈哥哥怎麼還不醒?」
中年男子回頭看了一眼板車上躺著的男子。
「沒事,估計快醒了吧,阿澈這孩子也真是年輕氣盛,竟然跟劉家人就這麼打起來了,要是還留在黃縣,早晚要被劉家人抓起來。」中年男子說道:「劉是天子姓,聽說劉家祖上可是皇族,即便落魄到現在沒了官爵,但是仍舊是咱們當地的富戶,咱們縣的父母官,也要看他家臉色,即便是劉家的公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縣官還是會偏向劉家。」
「可是即便是把澈哥哥送到掖縣,劉家要是真想找人,也不算太遠吧?」孩童說道:「而且澈哥哥這個樣子去了掖縣,怎麼過活?」
朦朧之中的王澈感覺著身下的顛簸,隱隱約約的聽著父子兩人說話,想要睜開眼睛,卻只覺得自己的後腦勺疼的厲害。
這是哪兒?掖縣?
掖縣這個詞王澈知道,自己老家就是這邊的,只是這個稱呼很多年前就已經改掉了,怎麼好端端的,自己就回了老家了?
一番掙扎之後,睜開了眼睛,入眼的便是湛藍的天空,目光往旁邊一撇,入眼的儘是稻草,現在自己應該是躺在稻草之中。
「爹,澈哥哥醒了。」走在前面的孩童聽到後面輕微的聲響,轉過身,卻發現板車上躺著的王澈已經睜開了眼睛。
身下的顛簸驟然間停下,緊接著便是一陣失重的感覺,前面的中年漢子卻是將木板車停放了下來,轉過身,看向躺在稻草之中的王澈。
「阿澈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疼。」王澈的後腦勺還是疼的厲害。
「別亂動,你跟劉家的公子爭執的時候,被劉家的家奴打傷了後腦勺,整整昏迷了一天。」中年漢子說道。
「劉家?爭執?」王澈不解,這又是怎麼回事,眼前的這個漢子和孩子又是誰?
王澈眼中的朦朧與疑惑盡數落在了中年漢子的眼中。
難不成這孩子腦子受傷出問題了?
「阿澈?還認得我嗎?」中年男子問道。
王澈艱難的搖搖頭,這一動彈,後腦勺疼的更厲害了。
「爹,澈哥哥是不是這裡,被打壞了?」中年男子身邊兒的孩子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中年男子的目光復又落在了王澈身上,眼神之中儘是複雜,王澈這孩子自幼喪父,年前的時候母親也去世了,如今是獨身一人,王澈的父親臨死之前還托他照顧王澈孤兒寡母,但是如今他與當地的富戶有了過節,為了以後著想,斷然是不能再留在黃縣了,所以只能連夜把他送到臨縣去,先安頓下來再說。
可是現在,中年男子猶豫了,顯然王澈現在這個樣子,不可能自己在掖縣安家落戶。
「你們是誰?」王澈見這父子兩人不說話,出口問道。
「你不記得了?」中年男子說道:「我是住在你家隔壁,太史家的人,與你父親是故交,算了,既然你醒了,咱們就先在路邊休息一會兒吧。」
說著,中年男子將板車拉到了路邊,將躺在稻草上的王澈扶起來,倚在柔軟的稻草上,躺了這麼久,肯定不會舒服到哪兒去。
「我這是.......受傷了?」王澈問道,躺在板車上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到這對父子說自己的事,自己得罪了什麼當地的大戶之類的。
而看這對父子的打扮,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跟自己所熟悉的,根本就是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