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逼入絕境
「那你退伍後到哪裡去了呢?」
「我能去哪裡?回家?當時我父親已經去世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庄叔腳跛了后,靠養20幾頭山羊為生,有天為了找一隻跑丟的山羊,晚上掉下山摔死了,那年暑假回家時,我父親把前後經過都告訴我了的。我還專門跑到老鷹崖庄叔摔死的那個地方看了的,雖然新草覆蓋了現場,但我仍然感到了巨大的悲涼。」
「我從部隊請假回家,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安葬了父親,又返回部隊了。在下葬的頭天晚上,你姐姐哭得最傷心,她和我講了許多以前我不知道的父親的故事,她說,庄叔歷來就對人好,院子里許多孩子都喜歡他。就是不愛說話,他一生缺錢,丟羊就是丟錢,丟錢也就丟命,這就是他的命。」
「其實,我也喜歡他,有次我們一起去趕集,因為剛下過雨,路上有點濕,他硬是把我背到了街上,說怕把我的白球鞋弄髒了,庄叔的瘦小的身軀是那麼溫暖,我感受得到的。」我的眼圈有點紅了。
「命哪!」他輕嘆一聲,笑了笑。「都過去了」。
「我只能回學校,又從大二讀起。助學貸款只有那點,我每天晚上到附近一個餐廳打工,一直要干到晚上11點才能回宿舍,但憑我在部隊的訓練底子,這些都算不上苦。」
「這麼說,你在部隊還是有收穫的?」
「絕對有。首先是自信,與戰友比我文化還行,人又不笨,通過自己努力,得到了表彰和獎勵,以前困擾我的貧窮問題,在部隊不存在,因為大家穿一樣的軍裝、吃一樣的大鍋飯、睡一樣的大寢室。就算我原來身體單薄了點,但通過訓練,體質和氣質都硬起來了。其次是自律,部隊的紀律滲透到日常生活,作息時間精確到分鐘,從膽小不惹事到習慣紀律成規律,我養成了自律的習慣。第三是友情,尤其我們班長,他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大哥哥對小弟弟的關懷。」
「我倆不算友情嗎?你說話要講良心」我好像有點嫉妒,其實是為他開心。
「那不一樣,你我同歲,雖然你大我三個月,但你做不了我大哥」,他說完嘿嘿壞笑了起來。他這種壞笑我太熟悉了,從小我就看慣了這幅嘴臉:一張縐得像核桃的臉上,上揚的眉毛配上斜視的白眼,有一種小人得志的自我陶醉感。最可氣的是,他的雞毛頭還隨著笑聲配合著點兩下,讓你分不清他是玩笑還是挑釁。
「少來這一套,再點你那雞毛頭,小心我鏟你兩耳屎。」
「好,好,不扯了。這樣又過了一學期,臨近寒假,有一個大四的同學來找我。我當了兩年兵,原來的同學都讀大四了,對於我們這樣的學校,大四基本就是沒事,他們基本上都在外面打工或找工作,平時很少見面的。」
「他找我很神秘,專門把我約到院牆邊一個小樹林里,跟我說,你寒假回去也沒事,不如跟我一起到廣州做生意,掙大錢。我們同學一場,賺了算你一份,虧了算我的,怎麼樣?我問什麼生意,他說你去了就知道了,這是商業機密。我問他為什麼找我,他說我當兵回來就看出來了,很能打,就當是個保鏢,給他壯個膽。我說,犯法的生意我不搞。他說,犯什麼法,我們是正規生意,主要是老要帶現金進行交易,既怕賊偷又怕賊惦記,所以就找你了。」
「估計不是什麼好生意,你去了?」
「其實,事後冷靜一想,都該知道,那不是好事。但當時,我被掙大錢三個字迷住了,就上了賊船。」
「人要上當,主要是因為貪婪和恐懼」我自作聰明地評價到。
「其實,只有一個原因:慾望。這是本能的力量和人性的特點,誰也逃避不了。」
「就服你!」
「我就跟他上了火車,過了近十個小時,火車快到武昌站了,我去上廁所,回來時聽到他正在拿手機通話,我悄悄在背後聽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是搞傳銷的,我知道上當了。剛好火車停了,我就一個人下了車,跑出了武昌站,等到我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再返回站台,火車已經開走了。」
「肯定是沒拿行李」我猜測。
「你說對了,我們也沒帶什麼大行李,但我的一個小包沒拿下來,上面有我的全部積蓄,大約有5000多元錢。幸好,身份證我是隨身帶的,身上還有60多元錢的零錢。」
「那你沒報案?」
「報什麼案,你自己丟的,又不是別人搶的。況且,我又不能在火車站乾等,等他們找到包了,我也快餓死了。」
「那你可以找救助站啊」說完,我自己也搖了搖頭。那幾年的救助站,出了許多虐待、羞辱、遺棄等事件,況且餓死不討口,我們從小老輩人就是這樣教我們的。
「我想,憑我的力氣和聰明,隨便在武漢打個零工也會把路費掙回來。抱著撞大運的想法,我離開了火車站,向北走,沿途打聽附近的餐館,招不招工。結果,因為要過年了,做生意的都不招工,過了兩個小時后,我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60元錢能否度過這個寒冷的今晚都不知道,雖然武漢是著名的火爐,但冬天非常冷,我的心更冷!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算懂了。」
「但是,命運,非把你逼到牆角,才會給你新的轉機,這是不是很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