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緣(上)

一分緣(上)

那天下午,從盧克索西岸回到城裡已是下午4點多,匆匆趕到火車站買第二天回開羅的車票。二等席的窗口前人不多,一個從背影看是東方人的女子正在打開錢包付款,我便排在她身後。她買好票轉身要走的時候,我感覺她似乎透過墨鏡向我掃了一眼。如果是平時,東方人的單身旅行者相遇,往往會打個招呼,即使不問國籍。但這時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售票窗口,並沒有理會她。沒想到幾秒鐘后,她又回過臉來,死盯著我看了半天,終於像下定決心似的摘下墨鏡。在她摘下墨鏡的一剎那,我們同時愣住了:

「是你!」

「真的是你!」

站在我面前的,是半年以前在印度結識的韓國女孩柳。

即使是在某次上班途中的巴士里,倘若偶然碰到三五年不通音信的中學同窗,我們都會驚嘆一句「世界真小」。此時真不知該怎樣形容我的驚訝,或許應該來一句「宇宙真小」吧。當初分手時,她告訴我她的下一站是中國,而我則正在考慮去墨西哥和古巴,沒想到我們竟然相見在這個北非小城。旅行就是這樣,充滿了不可思議。

我和柳的相識,是在印度中部的阿旃陀石窟外等巴士的時候。我們都屬於那種漫無目的的浮浪旅人,往往根據半小時一小時后的巴士時刻來決定下一站的目的地。她想去的是烏代浦,我想去的是桑奇,但都不知道該走怎樣的線路。打開地圖,發現兩人都必須先到一個叫英度耳的城市,而在她的韓國版旅遊圖上,標明英度耳的附近有一個叫芒都的古迹。也許是都有些寂寞了吧,她放棄了烏代浦,我放棄了桑奇,我們一同去了芒都。

我們在芒都待了三天,這個德干高原上的小小綠洲是如此令我心醉,也許我會在另一篇文字里講述芒都的美,雖然我實在不擅長抒情。

柳的年齡大致與我也就差那麼兩三歲,當然我並沒有向本人確認。我們都不再是二十前後僅僅憑著熱情出來闖蕩的大學生,都在異國生活了不少年頭,都有過社會經驗,所以共同語言似乎更多一些。她告訴我她在美國留學五年,學的是電影製片,去年回到韓國,當自由製片人,拍了一些記錄片,包括一部介紹上海的。我聽了很是羨慕,因為她的自由職業讓她不必象我那樣為了旅行而辭去工作,而且,我感覺她有著很不錯的家庭背景,不必象我為了節省每一個盧比而跟小販臉紅。

離開阿旃陀,我們先到達一個叫賈魯貢的城市,在那裡等5個小時以後才到達的夜行巴士。我們居然找到一家殖民地時代建築改造的情調迷人的咖啡館,以醇厚的印度奶茶來消磨漫長的黃昏。不知怎麼,話題漸漸轉向私人性質,她告訴我她在去年結了婚,丈夫是同在美國留學的韓國青年,學的是經濟,來年即將博士畢業,已經在韓國的大學里找好了位置。但問題是,「我並不愛他。」昏暗的燭光下,她幽幽地說。

老實說,我習慣於一個人的生活,並沒有很多傾聽別人訴說煩惱的經驗。但是柳似乎並不在乎坐在她對面這個相識半天還不到的中國人是不是關心她那遠在地球背面的丈夫,只是自顧自地一邊撥弄著手頭的小勺一邊繼續著話題,她的美式英語實在是太流利以致我的反應常常跟她不上。她說,她到了韓國女孩子標準的結婚年齡,因而家裡催促得厲害。現在這個丈夫交往了多年,是家族的世交,她絲毫說不出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聰明,英俊,上進,又很有前途,不跟他結婚又跟誰結婚呢?她找不到任何理由離開他。但是現在,新婚的她獨自一人踏上旅途,連一個電話都懶得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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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行天下――旅行者眼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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