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服毒
作為一個從小就在腥風血雨中掙扎存活的人,溫浮歡曾經無數次想過自己的死亡。
或者在試煉中被同門殺死,或者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目標殺死,又或者……在復仇的過程中被仇人殺死。
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般轟動和壯烈。
為了國泰民安、為了民族大義,都不過是一些虛妄的說法,說到底她肯站出來,甘願赴死,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在乎和愛的人。
儘管她要保全的人之中還有她的……仇人!
溫浮歡在心底自嘲的輕笑,笑自己竟也有這麼偉大的時候!
她從來不懼死亡,只是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她忽然有些遺憾,遺憾沒能見到秦琅最後一面,遺憾沒能親口告訴他,她亦是那般的愛他!
城門樓下響起定西侯的聲音。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說話算話!再說了,有皇上、皇後娘娘還有這麼多大臣在場,微臣怎麼敢誆騙皇貴妃呢?」
「哦?那你敢對天發誓嗎?」
定西侯眉頭輕皺,「發什麼誓?」
「若你事後反悔,食言於本宮,則你潘家必將斷子絕孫,你們潘氏一族不論男女,皆永生永世為奴為婢!」
「你!」
這樣惡毒的誓言,莫要說定西侯了,連旁人聽了都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然而溫浮歡連臉色都沒變,直勾勾的盯著明顯已經有些慍怒的定西侯,挑眉問道:「怎麼?侯爺莫不是不敢?」
定西侯亦直直的望著溫浮歡,半晌後方冷哼道:「笑話,不就是發毒誓嗎?本侯有什麼不敢的?」
「那侯爺請吧!」
定西侯繃緊了一張臉,舉起右手,豎起三根手指發誓道:「我潘裕在此起誓,若皇貴妃甘願赴死、以命抵命,我必當撤兵,絕不為難任何人!若有違此言,我潘家必將斷子絕孫,我潘氏族人不論男女,皆永生永世為奴為婢!」
說罷,他緩緩放下手,望著溫浮歡道:「毒誓已發,皇貴妃可還滿意?」
溫浮歡點點頭,「本宮還有一個請求!」
「皇貴妃請講!」
「本宮貴為皇貴妃,就算是死,也要走得清白體面,所以自縊和自刎,本宮皆不想要,但求毒酒一杯,以赴黃泉!」
自古宮妃犯了錯被賜死,皆有自縊、自刎和服毒三個選擇,所以溫浮歡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沒問題。」定西侯頷首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便有仕官端著木盤上前,上面放著一個銀質雕花的酒壺和一個花紋精美的銀酒杯。
溫浮歡正欲端起酒壺倒酒,只聽定西侯忽然道:「慢著。」
溫浮歡抬眼看向他。
「侯爺還有何指教?」
定西侯從懷裡摸出一個紅色的瓷瓶,勾唇道:「尋常的劇毒如鴆毒、鶴頂紅之流服下后難免痛苦難忍,而我這瓶子里盛的是孔雀膽,無色無味,且不會有任何痛苦,還請皇貴妃笑納!」
「呵……」
溫浮歡輕笑了聲,眼神嫵媚的望著他,直看得定西侯心裡一顫。
這般冠冕堂皇的話,怕是也只有他說得出來了!
鬼才會相信他是真的為溫浮歡考慮,說白了不過是怕人在毒藥上動手腳,所以才要用自己的毒。
溫浮歡倒也不和他計較,親自步下城樓,來到定西侯面前。
「侯爺思慮周全,本宮感激不盡!」
她接過定西侯手裡的瓷瓶,撥開瓶塞,不由分說的把其中的毒汁悉數倒進了酒壺裡,動作利落,沒有一絲含糊。
定西侯曾經戰場喋血,見過不少視生死若無物的人,但如溫浮歡這般面不改色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近距離之下,這個女子玉立於馬前,一襲素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傲然竟有睥睨天下的威勢。
她面容清絕,眼神凄艷,愈發美的不可方物。
定西侯禁不住有些於心不忍,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畢竟是她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和外甥。
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溫浮歡當著定西侯的面倒上酒,端起酒杯,目光決絕的環視眾人,最終落回到定西侯身上。
「還請侯爺記住,本宮雖身死但心未滅,若侯爺罔顧毒誓也要食言,本宮就算化作厲鬼,亦不會放過你們雲滇潘家!」
她字句鏗鏘,擲地有聲,說罷仰頭將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銀杯落地,風華絕代的女子亦委頓馬前,宛若一朵從天際飄零的花朵,終難躲過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命運!
……
溫浮歡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做夢。
夢裡的她走在一條望不到盡頭的路上,周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似是泅開的潮水,叫囂著想要把她湮沒。
她加快了步伐,漸漸看到前方出現光亮。
面前出現了一座長長的石橋,橋墩上是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獅口中銜著一條紅色的絲絛,墜下一個紅彤彤的泛著幽光的燈籠。
橋上有許多人。
他們全都在朝著一個方向走,動作緩慢,面容獃滯,彷彿失了靈魂一般。
溫浮歡轉頭四望,看到從橋洞里穿過的如一條銀色絲帶般光滑而平靜的河水,河畔兩岸生長著極其美艷而妖嬈的花。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花沒有葉子,只有火紅色的花瓣,像是浸潤了鮮血般張揚而炙烈。
她驀然想起這些花的名字——彼岸花!
它們是生長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所以……
溫浮歡倏然抬起頭,只見前方黑暗的半空中懸著一塊破舊的匾額,上面字跡模糊的刻著三個字——奈何橋!
她渾身陡然一顫,驀地睜開了雙眼。
入目是四面光滑的石壁,壁上嵌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把偌大的石室照得通明如同白晝一般。
溫浮歡則躺在石室中央的冰床上,從身下氤氳開來的寒氣讓她生生打了個冷戰。
她疑惑的皺起眉頭。
她分明記得自己服了劇毒孔雀膽,此時就算不被拋屍亂葬崗,也應該有個棺材斂葬一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醒了?」清冽而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
溫浮歡這才注意到石室中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心底不禁生出幾分戒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