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這是顧欣淩一個人的罪,還是她父王乃至睿王府的罪?
她父王帶著哥哥在東北駐紮這麼些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到了這些文官眼裡倒成了罪過兒了?!
好在青鋒這小廝倒是個伶俐的,見狀便連忙作補充道,因著他家大爺寫這封信寫的早,隨後又有些變故,並沒來得及補充文字到信里,而是又單獨交代了他一個口信兒。
「我們家大爺說,成王爺那廂也聽說閣老們的這個意見了,便帶著幾位王爺舉著丹書鐵劵闖了內閣。」
「成王爺先是指著寧首輔鼻子問,他們寧家有沒有女孩兒,他舍不捨得將女孩兒嫁到外族去,幾位王爺隨即就一擁而上,險些沒將寧首輔打個稀爛。」
「寧首輔後來也不得不承認,睿王府三小姐的錯只是托生在側妃肚子里的錯,並算不得什麼罪。」
青鋒並不知道何睦的信里都寫了什麼,眼下他替何睦帶的口信兒反而很令他忐忑,忐忑於榮敏郡主聽了這話會不會越發氣惱。
睿王府的三小姐不就是榮敏郡主的庶妹么?嫡出與庶出可是天生的仇敵啊!
成王爺卻豁出去了老命不要,帶著幾位王爺去為睿王府三小姐脫罪?
怎知顧欣湄倒是笑了,笑罷就連忙跟肖嬤嬤討要銀子,好拿來打賞這小廝。
庄朝雲忙將她伸向肖嬤嬤的手攔住了,又從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放到小姑手心。
即便如此,等青鋒跪下謝了賞離去后,顧欣湄還是忍不住膝蓋一軟。
她倒是多少猜到了後來的變故是怎麼來的。
想來是她那位皇帝堂兄也不待見寧首輔這般咄咄逼人,將宗室逼得臉面全無,便私下叫人給成親王送了信兒,繼而冷眼旁觀宗室王爺們大鬧內閣,逼迫寧首輔做了退讓。
可是她還是那句話,就是庄朝雲也曾經提醒過她的那句話:瓦剌能請求和親,韃子就不能?
那也就怪不得何睦得了消息便匆匆差青鋒來送信,叫她趕緊做出應對,更怪不得她看了信就險些癱倒在地!
好在顧欣湄這個身體自幼習武,身後還靠著一棵大樹。
她才覺得腿下一軟,便快如閃電伸出一隻手,啪的一聲將自己支撐住了。
也就是她露了這一手后,頓時惹得福哥兒露出艷羨的目光,還忍不住拍手跳了起來:「榮敏姑姑好厲害!」
顧欣湄便越發覺得自己該抓緊時間了——單隻沖喜姐兒和福哥兒這一對親生兒女,哪怕何睦是個渣男,這個武定侯府她也嫁定了。
等眾人陸陸續續給釣竿上掛了魚食又下了鉤,一雙兒女也有下人照顧得極好,顧欣湄便悄悄起了身,往顧震身邊走去。
待她到了顧震身邊,也不等她說話,他已經轉頭朝她看來:「姐姐是來跟我借人的么?」
顧欣湄頓時挑眉笑了。
她帶著弟弟來這處別院前,很怕帶了段暄等人護衛她,會妨礙她與何睦的接觸。
她便將自己那一眾侍衛都留在了睿王府,就帶了肖嬤嬤和兩個大丫鬟,倒是顧震身邊帶了兩個顧霆這次回來選給他的高手。
她就親昵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倒是個聰明的,怎麼就猜得到我來跟你借人?」
顧震笑著埋怨了一聲姐姐都將我的魚竿兒拍歪了,便輕輕的嘁了一聲:「那些閣老們都要騎在咱們宗室頭上拉屎了,姐姐當我沒聽見不成?」
「姐姐要用誰儘管交代去吧,左右這裡是護國公府的別院,又不是旁人家,我也不需要護衛。」
「只是還請姐姐聽我一句勸,三姐姐……雖被成王叔祖父帶人脫了罪,也未必是壞事,姐姐可別莽撞的差了人回去,卻是為了給她坐實罪名的。」
「我和成王叔祖父想得一樣,我可不想叫姐姐嫁到外族去,我捨不得你。」
顧欣湄既驚訝又欣慰。
驚訝的是,震哥兒明明才十二歲,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呢,從隻言片語間就將事情整個兒還原了,還想得如此周全,知道勸她別做傻事。
欣慰的是,這孩子經了大變故后反而聰明起來,如此她之前也算沒白忙。
顧欣湄便笑著叫弟弟放心。
「我是想著連何統領都得了消息叫人來送信兒了,哥哥那裡怎麼就沒個動靜?」
「我倒不是埋怨他不惦記我,我是怕他也知道了這事兒后,恐怕比成王叔祖父還惱怒。」
「若他一怒之下去將那寧老頭兒折騰一頓,咱們睿王府就真成了沒理還有罪的了。」
「這不是便來跟你借個人,趕緊快馬回城一趟,好替我們姐弟勸阻哥哥一番。」
顧震便笑眯了眼,直道姐姐想得就是周全。
「莫說哥哥那個暴脾氣本就和成王爺有些像,是萬萬容不得旁人跟宗室撒野挑釁的。」
「單隻說連外祖父都受了寧老頭兒的氣,若換做我是哥哥,我也得好好教訓那老頭兒一番。」
話是這麼說,顧震也只是開個玩笑開解姐姐而已,他隨即就喊來自己的兩個護衛,叫他們聽郡主差遣。
顧欣湄忙擺手:「我哪裡用得著兩個人呢?你隨便指給我一個替我帶封信回去就是了。」
若說她本就想著要加快速度坐實她和何睦的事兒了,為何卻只叫護衛給她哥哥帶個信兒,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要那些閣老們不一致通過顧欣淩這個和親人選,各種認輸認錯只是口頭的,她再快能多快?!
難不成她還能將自己送到何睦的床上去,造成既成事實?
她是要嫁給他不假,可她也要風風光光大嫁,而不是帶著抹不掉的瑕疵,叫林氏早早抓住可以奚落她甚至拿捏她的把柄!
那她就不能允許顧霆出一點點錯,務必要早點將顧欣淩和親落實。
再換句話說呢,便是趁著皇上此時還沒變卦,還一心向著宗室,多跟皇上吹吹風……
等顧欣湄打發走了那個借來的護衛后,再回到庄朝雲身邊,就瞧見庄朝雲一臉擔憂的朝她看來。
她忙擺手道雲姐姐你不用擔憂。
「我不是剛差了人走了么?剩下的事兒便交給我哥哥吧,他辦事你還不放心?」
其實顧欣湄心裡含糊得很,不是怕她哥哥搞不定和親人選的事兒,而是怕等她將她想嫁給何睦的話擺到明面上,她哥哥必然反對。
程敏對顧霆來說可不是不認不識的兩旁世人,而是顧霆少年時代的念想兒。
就是這麼一個特殊身份的人,卻年紀輕輕橫死在武定侯府後宅,叫他如何放心再將自己的親妹妹嫁進去?
因此等她安撫罷了庄朝雲,便托著腮望著湖面仔細思索起了對策,直到她插在地上的釣竿被魚咬了鉤,水面上的浮漂瘋狂的晃動起來,惹得福哥兒一陣大呼小叫,這才喚回了她的思緒。
她連忙從地上拔起釣竿,先是將魚遛累了,手腕輕輕一甩一扭,一條兩尺來長的大魚立刻被她甩離了水面,劃出了一道極美的弧線,又閃著銀色鱗光朝岸邊而來。
這時她才發現,那條魚竟然像是直奔著她的右手邊、坐在庄朝雲身邊的喜姐兒頭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