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若是林氏的兒女年紀還小,林家仗著是舅家的身份,執意要替外甥們代管親娘嫁妝,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何源已經娶過妻了,再娶就是續弦,何汾的媳婦也早定下了,哪裡用得著舅家伸這種手,伸手又只為了中飽私囊、甚至強行霸佔!
顧欣湄便咦了一聲。
「我們夫人雖是走得早了些,到底給我們侯爺留下了兩兒兩女呢。」
「那麼不論她的嫁妝也好,私房也罷,自然是要留給她幾個兒女的,林二太太叫我提什麼?」
「若是您想叫我在這當口發個誓,說我們大房絕不惦記我們夫人的私房遺產,這個我當然做得到。」
「可若是你們林家還惦記著也分走些我們夫人的嫁妝,我就勸您別做這個夢了!」
「當然了,若是林二太太偏要做這個夢也不打緊。」
「等我們夫人的喪事辦罷了,便請您回去將我們夫人留在娘家的嫁妝底單拿來,我照著單子將東西都給你們林家點出來,有遺失的也都給你們照單補齊。
「你們林家既然將夫人的嫁妝都拿走了,之後可就別怪我們何家再不認林家這門姻親了,咱們兩家從此再無干係可好?」
想當初林氏害死程敏,其中一個緣故便是看上了程敏手裡的產業。
論說如今顧欣湄雖已報了仇,若是轉手再奪了林氏的私房產業,也不算過分,充其量叫做一報還一報。
可顧欣湄早就發了誓,林氏的東西,她必然不會動一分一毫——她與林氏那種謀財害命的惡婦終究是不同的。
那麼現如今她竟是張嘴便要林氏的嫁妝底單,還說清了帳便連著姻親關係也兩清了,可不是頓時便將林家兩位太太都震住了,兩人哪裡還敢再多提什麼要求?
誰叫這兩人都非常清楚林氏的真正嫁妝家底兒究竟有幾分幾兩!
若是因為統共不值三五百兩銀子的嫁妝,卻斷了與武定侯府的姻親,林家還不如乾脆早早回老家種田去,也省得餓死呢!
這妯娌二人也便被顧欣湄徹底將住了,旁的話再也不敢多說半句,只說等回了林家,一家人商議罷華姐兒的出路,再來知會武定侯府也不遲。
……等到林氏頭七過罷,一樣是這類似發誓的話,說是林氏的產業自有她兩兒兩女繼承,顧欣湄便在花廳的晚膳過後、又當眾提起了一回。
「我本來還覺得這事兒等到夫人上了山再提也不算晚,也就沒來得及與我們世子爺商量呢。」
「可我瞧著林家兩位太太這幾日實在來得勤,就連林家老太太都來了一回,彷彿生怕我們大房私吞了什麼似的,我也就索性在今日將話撂在這兒,夫人的遺產我們大房不參與分配。」
「至於二爺和三爺各分多少,兩位妹妹又各占幾分,等過些日子你們自己商議吧。」
這話且不論何源與何汾聽罷是什麼感想,何夢涵與何亦涵姐妹又是怎麼想的,武定侯卻是當場便紅了臉。
林氏那種小門小戶出來的能有什麼嫁妝產業!
她名下的幾個鋪子和幾個莊子還不是他代管著庄氏的嫁妝時,一點點摳出來攢起來,又貼補給林氏的!
林氏也便將這些產業的出息都放進了私房!
那若是要從良心論,這些產業既然都是用庄氏那些銀子買的,如今便也該還了老大不是么?
老大媳婦分明也早聽說了這些產業的來龍去脈,如今卻連手都不沾!
武定侯便在臉紅之餘,頗為內疚又稍帶擔憂的看了看長子。
他本當長子會生出些許的不快,不快於長子媳婦竟做出了這麼一個決定,而不是替庄氏討要個說法,替長子自己個兒也討要個說法。
誰知何睦也在此時抬臉笑著點了點頭,直誇他媳婦想得周全。
「我就說林家兩位舅爺與舅太太怎麼都來,倒好像擔憂我們武定侯府辦不好喪事似的,敢情是為了這個。」
「那今日就將此事定下吧,也省得再累舅爺舅太太們跑腿兒。」
這時也便不止武定侯臉紅了,連何汾都紅了耳根。
要知道他這些天可是都守在靈堂里,他又如何不知道他的舅舅舅母所為何來!
他們還不是仗著華姐兒早與他將生米煮成了熟飯,便連武定侯府的家事也想插手了,再趁機多揩點油!
何汾索性連頭也不抬,卻也不忘悶聲喊了顧欣湄一聲大嫂,這也是自打顧欣湄嫁進這個家來,他頭一次喊得這麼清晰又心甘情願的一聲大嫂。
「既是連二哥的親事都是大嫂給退的,我和華表妹的事兒……也勞煩大嫂替我做個了斷,叫她另嫁他人吧。」
「等母親的私房分好了,不論我得的是多少,我都補貼給她當嫁妝,也算全了情分,今後我和她再無旁的牽扯。」
既是何汾與林頌華的年紀最近,林氏又與娘家向來走動的極好,這表兄妹倆也就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長大,兩人間哪裡會真沒有情分。
因此上當初乍一聽說母親竟然要將林頌華說給大哥當填房,而他卻要娶那草包夫人的女兒秦子盈做正妻,何汾當時便惱了。
只是他上有父母,婚姻又哪裡容得了他自己做主?
何汾也就只能將他對母親的恨意藏在心裡,再也不敢流露出一星半點來。
可是既便他都因此恨上自己的母親了,他也萬萬沒想到,表妹對他的情意也不過是那麼回事兒。
待表妹聽說能給大哥做填房,好處明晃晃的擺在那兒,似乎比嫁給他何汾還要多得多,她就分外快活的答應了!
若非如此,何汾怎麼會在魯國公太夫人做壽那天悄悄摸進了何睦的外書房,還穿了與他大哥一樣的衣裳。
他又怎麼會在林頌華進了書房后,明知她是為了引誘大哥而來,也不壓抑心中那團火,當即便將林頌華撲倒在窗邊的軟榻上!
倒是如今日子久了,母親先是被林家表妹撞下炕來小產了,前幾日又因此拖累了身子病逝了,他就漸漸領悟到,敢情表妹根本就不是他心裡喜愛的那樣子,那一切都是他編出來騙自己的。
她幾年前總追在他身後喊表哥,還願意與他一處玩耍,哪裡真是與他有著青梅竹馬的情份,還不是因為他生在侯門!
而她一旦知道了母親沒有將她聘來給他做正妻的意思,不就一扭頭便盯上了大哥那頭兒!
表妹心裡眼裡分明只有富貴榮華,只要她有錦衣玉食,有成群的丫頭婆子服侍,十指不用沾那陽春水,她哪管自己是做正妻還是做偏房?
那麼這樣的女子就算白給他他也不要。
難不成等表妹真成了他的房裡人,他再與母親一樣,長年累月的被林家吸血,繼而再與母親一樣,為林家送了命?
他又不是姓林的,他可不欠林家什麼!等他將他得到的那一份財產都給了林家,也算是彼此兩清了!
顧欣湄倒是千想萬想都沒想到,何汾不但清清楚楚叫了她一聲大嫂,還張口就拜託了她這麼一個差事。
要知道自打她重新嫁進這個家來,從第二天在花廳里敬茶,何汾便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好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