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七章席煥來訪】
這一覺紅衣睡得沉極了,雖然夢境不斷,但並無半個惡夢,在腦海中出現的均是令人舒心的畫面。最後一個夢,是在珺山的夕陽下,彼時席臨川正為她洗著葡萄,清泉汨汨流著,他的視線盡皆投在葡萄上,夕陽的光芒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輪廓,淺含笑意的神情,認真而溫和。
她帶著笑意醒了過來,眨一眨眼,就發現席臨川仍保持面朝著她,將她圈在懷裡的姿勢。
見紅衣醒來,席臨川靜靜凝視著她的眉眼一彎,笑言溫和,「睡夠了?」
「嗯。」她同樣笑了起來,手從被中探出,伸了一個懶腰,渾身放鬆下來,眨一眨眼,忽地想到,「你不上朝麽?」
「今日陛下准我告假。」席臨川一哂,先行起了身,手指在她臉上一捏,「起來吃早膳,同去向母親問個安。」
同去向母親問個安……這句話弄得紅衣登時緊張起來。
陳夫人最初看她不順眼自不必提,後來席臨川受傷時,她在氣勢上姑且壓住陳夫人,但也就是那樣而已,畢竟這種以氣勢懾人的事不是她的強項,時常心虛破功,是以後來的日子,兩人能不見面就不見面。
再者席臨川素來護著她,陳夫人也因再嫁,使得她們這對婆媳在關係上比較微妙,倒也沒有人提過她這為妾的從來不向陳夫人問安不合規矩,眼下突然得向陳夫人問安,雖是有席臨川陪著,但她還是忍不住擔憂,萬分害怕陳夫人不給她這面子怎麽辦?
雖然昨晚兩人敬酒時陳夫人痛痛快快地飲了,但萬一那只是不想當眾折了兒子面子的關係呢?紅衣無比憂心,於是早膳吃得心不在焉,連一貫喜愛的豆沙包都不能讓她開心。
勉強地吃了個半飽,小歇片刻,小萄便端著盛了葯的琉璃碗進來,奉到紅衣面前。
「什麽葯?」紅衣滿面茫然。
小萄見她的目光投過來也未回話,只是尷尬地看向席臨川。
席臨川輕咳一聲,神色肅然地道:「止疼的。」
聞言,紅衣很想忍著腰酸背痛跟他打一架,瞪了他一眼,一口氣將葯喝乾。
這藥效倒是很明顯,一碗葯下去後,等她簡單地梳妝,再從妝台前起身時,身上已輕鬆了不少。再對鏡檢查一番,確定一切得宜後,她輕舒口氣,扭頭看向他。
「走。」席臨川伸手將她攬過,兩人一同出了卧房,又出了南雁院,沿著鵝卵石鋪出的小道向北行去,一直到陳夫人所住的安然居。
院外有婢子候著,遠遠望見兩人前來便先行入內稟報,待兩人走近,那婢子已折了回來,規規矩矩一福,聲音清脆,「將軍,少夫人,夫人已等候多時了。」
席臨川頷首,兩人又一同進了院門,穿過迴廊、踏進門檻。紅衣抬眸看見陳夫人已等在裡頭,又跟著他上前幾步,卻感覺手被輕輕捏了一下。
席臨川先行跪了下去,紅衣一懵,回過神後,也趕緊跪下去,和他同施了個頓首禮,又一併直起身。
席臨川道了句,「母親萬安。」
「嗯。」陳夫人點了頭,示意兩人起身,遂將目光轉向紅衣,瞧一瞧她,接著道:「你過來。」
紅衣心裡一緊,望了望席臨川,接到他安撫的眼神,才低著頭走過去,在離陳夫人還有三五步時便停下腳步。
陳夫人卻又說:「再近些。」
她越發緊張,但還是依言走了過去,一直走到面前才停。
「坐。」陳夫人一掃對面已備好的綉墩。
紅衣順從地坐下,感覺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臉上掃了又掃,本就不安的心緒更是亂成一團,忽然間陳夫人站起身,朝她一揚手,紅衣大驚,嚇得雙眼緊閉,身後同時傳來一聲驚喝——
「母親!」
只是那隻手卻未打在臉上,紅衣睜開眼,看見陳夫人方才揚起的手落在自己曲裾的領口。
陳夫人目光冷冷的看向幾步外慌意未消的席臨川,口氣淡淡地道:「怎麽,怕我動手打你妻子?」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席臨川定住腳步,定了定神,而紅衣一瞬間嚇得煞白的面容也一分分緩過來,驚疑不定地望著陳夫人。
陳夫人的手指在她衣領上輕輕一挑,將她本被衣領遮擋住大半的那處紅痕盡收眼底。
紅衣早上梳妝時也看見了那塊吻痕,還特意將領子拉高一點,為的就是把它完全擋住,然而隨著自己的動作,衣服一滑動便又露出了部分,眼下被陳夫人這麽一揭衣領……她十分清楚陳夫人看到了什麽,頓時面紅耳赤。
陳夫人不滿地沉聲道:「果真是年紀輕,做起事來半分顧慮都沒有,你們成婚的事,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很上心,留下這樣的痕迹,萬一宮裡召見,豈不是等著讓眾人看笑話?」
紅衣一啞,知道這話是對的,面上發熱,低聲說了句抱歉。
陳夫人卻沒好氣的道:「又不是你自己弄的。」
這話讓席臨川一怔,抬眸迎上母親投過來的不滿視線,他雖有些不自在,卻替紅衣鬆了口氣,拱手一揖,「是我疏忽了。」
「你那裡治傷的葯不少,我就不費什麽心思了。」陳夫人瞥了他一眼,再度看向紅衣,無聲地一嘆,「今晚我就回去了,免得你見到我就不自在。」
因為很快便是中秋了,知道母親是要趕回陳府過節,席臨川未開口挽留,只想著等會兒吩咐車夫記得換快馬送她回去。
紅衣不明所里,心裡咯噔一下,這話聽著倒有點像陳夫人是被她逼走的,頓時一噎,正思量著要如何挽留,陳夫人已然蹙了眉頭。
「違心的話別說,日後我免不了還會來的。」說完揮手讓下人都退了出去,目光在兒子兒媳間一盪,又道:「話先說清楚了,日後你也不必這麽怕我。我覺得你配不配給他做妻子是一回事,你到底是正經過了門的席家婦。鄭家、席家雖比不得那些世代簪纓的貴族,但也不是沒規矩的人家,我不會在外人面前掃你這正房夫人的顏面,讓外人看笑話才是真丟自家的臉。」
這番話說得很是認真,語氣更帶了絲關心,紅衣略感意外地道了聲多謝夫人,可話音方落立刻想起稱呼忘了改,連忙又糾正說:「多謝母親。」
「其餘的話我就不說了,臨川素來護著你,你安心當你的將軍夫人便是。」說到最後陳夫人越發和顏悅色,之後又叫了婢子進來,吩咐她們到內間去取已備好的賀禮。
數件精緻的首飾整齊地放在墊了紅綢的托盤中,紅衣恭恭敬敬地道謝,讓人收下後便與席臨川一同離開了安然居。
紅衣被陳夫人方才那一番話說得感慨萬千,往外走時仍思量個不停。踏出院門後,忽聞席臨川長舒一口氣,她抬眸看過去,不解問道:「怎麽了?」
「沒事。」席臨川恢復平靜的神色,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而後丟給她一句,「我才沒擔心母親真會動手打你。」
聽見這番話,紅衣忽地一愣,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不由撇嘴道,傲嬌個什麽勁啊!
新婚後的第一日,兩人就窩在府里,其間不乏有人前來拜訪,縱使知道是來道賀的,席臨川也懶得應付,乾脆關上府門拒不見客,什麽禮數規矩都暫且拋在腦後,與紅衣在南雁院後的小湖邊,安心自在地過了一下午。
秋日的風輕輕刮著,驅散了雲團,將眼前的天空拂得湛藍,微黃的葉子被風扯拽著落在水面上慢慢地飄著,一切都寧靜得讓人沉醉,而湖邊置著的案桌位置剛好,恰能將一切美景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