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話的太監看人的眼神帶著輕蔑,似在嫌棄景夏多事,「這是李太后的意思,你問那麽多做什麽?這可是上好的蜀錦,賞給你們了你們可別辜負太后的恩賜。」
景夏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離開,平日里和她交好的靜昭儀見景夏獃獃地站著,上前問道:「你在想什麽呢?」
靜昭儀受寵後沒多久太上皇就去了,還未來得及分到自己的宮殿,仍是住在宏圖殿的一處偏殿里。
景夏握著靜昭儀的手,問道:「昭儀,我心裡總是惴惴不安的,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你說李太後為什麽要賞我們這麽名貴的蜀錦襦裙?太上皇過世,不是應該守孝嗎?我們現在卻穿得這麽花花綠綠的,你難道不覺得怪異?」
靜昭儀本想說景夏杞人憂天,但聽她這麽分析,又覺得很有道理。「你說的也是,李太後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異常的事來?」
景夏看著自己身上淺綠色做工精細的襦裙,說:「我想不到李太后要做什麽。」
「那就別想了,說不定是你瞎想呢,你來幫我挑挑首飾吧。你今天穿這套衣裳這麽好看,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靜昭儀拉著景夏的手回到桌邊,又打量她道。
景夏挑了首飾盒裡的幾支步搖、金釵,給靜昭儀戴上,「好了。」
靜昭儀見景夏頭上只有一支銀簪子,便取下頭上的玫瑰晶並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簪給景夏戴上。
「明明是個美人卻不喜歡打扮自己,姑娘家就該在最好的年紀好生打扮打扮,不然老了就沒機會了,老穿些暗沉沉的顏色,看了就受不了。」
景夏笑道:「也是啊,人無再少年,就得趁著年輕好生揮霍一番。」
收拾好後,太監送來午膳,只看著就覺得十分豐盛,做得也精緻可口。
景夏坐著拿起筷子卻沒夾菜,這種感覺怎麽有些像死囚臨死前吃的最後的晚餐?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景夏直接放下筷子不吃了。
笑顏見景夏不吃,問道:「你怎麽不吃?這些美味可是想吃也吃不到的。」說話間,她吃了一個鮑魚。
景夏拿筷子夾了一塊肉,剛送進嘴裡,就嘗到味兒有些不尋常。她雖醫術不精,但她爹教過她辨別各種草藥,飯菜里被下了毒她還是能發覺的。
她剛想出聲叫大家別吃,抬頭一看,所有人竟一個個都倒下了。
景夏終於明白李太后給他們送新衣裳,又給他們送吃的,原來是想讓整個宏圖殿的人給太上皇殉葬,宏圖殿里住的有李太后的敵手,也或許有知道她不為人知的秘密的人,在眾人不知情的狀況下下毒,就可用殉葬之名來堵住悠悠之口。
身邊的人相繼倒下,容不得景夏多想,她咬破舌頭裝作吐血,又閉氣裝死。
「仔細檢查檢查,看還有沒有活的,要是漏掉一個,小心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夏公公親自過來監督,小太監一個個的驗鼻息,景夏躺著一動不動,等到身邊沒了人影才吸了一口氣繼續閉氣。
等了約一刻鐘,就有小太監把這些嬪妃和宮女太監抬上馬車,運出行宮。
由於太上皇死得突然,他的陵墓也是忽然間修好的,景夏並不知道太上皇的陵墓在什麽地方。
躺在一堆死透了的宮女中間,她也不曉得自己會被帶到什麽地方去,害怕得要命,她從沒見過那麽多死人,只覺得寒氣森森,十分滲人。
景夏聽著馬車輪轂轆轆的聲音,車裡也有些顛簸,蜀州山多,也許太上皇的陵墓就在山裡。她偷偷瞄了馬車外一眼,見守著這輛馬車的人不多,心裡忖度著等到他們休息的時候,她或許能趁機逃跑。
「我怎麽感覺到有人在看我們啊?你感覺到沒?」一個士兵回頭望了裝殉葬宮人的馬車一眼。
另一個士兵狠拍了他的頭一記,笑罵道:「大白天的鬼哪敢出來?你膽子也忒小了吧,再說那車裡都是死透了的娘們,你一個爺們還怕啥?」
旁邊一個士兵也覺得有人在看他們,忽地一陣風吹過,他不禁感到這青天白日陰風陣陣,十分駭人,「你還別說,我也感覺到了,這些都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毒死的女人,女人陰氣重,尤其是那些死得不甘心的女人,她們化成的鬼陰氣最重。我剛才也感覺到有人在看我們,怪嚇人的。」
那個膽子大的士兵叫許大,左右罵了一聲膽小鬼,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屬鼠的?大白天就算是再厲害的女鬼也不敢出來。你們看這秋老虎一日比一日猛,不說活人都怕,鬼一出來一準曬得灰飛煙滅,怕什麽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就在後面那輛馬車裡。」另兩個士兵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
許大見他們沒出息的模樣,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大聲說道:「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了!」
他壯著膽子掀開馬車帘子,裡面是二十來個已死的宮女,哪有什麽鬼?「看吧,就剛才搬上車的那些死娘們兒。」
「快走吧,看著她們烏青的臉就覺得可怕。」那個先開啟這話題的士兵忙走開道,另一個也是瞥了一眼後就轉開頭。
許大打心底里瞧不起這兩個膽小鬼,「我說你們都是當兵的,遲早要上戰場,到時候不得怕死?」
被訓的兩個士兵低頭不說話了。
「我看車裡有幾個娘們可真是漂亮,死了怪可惜的,你們說皇帝生前有那麽多女人就算了,怎麽死了也要帶走那麽多女人?要是留給軍中的兄弟們該多好,老子家鄉和軍營里沒娶媳婦的、娶不到媳婦的人多了去了。」許大抱怨道,他家有四個兄弟,還沒一個有婆娘的。
一個士兵回罵道:「有本事你當皇帝去,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每天睡一個還不必重複。」
「你自己沒本事娶媳婦還怪別人,難怪那些姑娘不嫁給你。」另一士兵補刀。
許大不怒反笑,說:「你們難道就比我好?都三十好幾了也沒個女人,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竟然還說我,皇帝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嗎?我看你們連個九品芝麻小官也當不上!呸!」
景夏躺在馬車裡聽著那三個士兵說話,現在估計是下午申時左右,只要路程夠遠,他們便會休息,她就能找到機會逃走。
【第二十九章富貴險中遇】
又走了約一個時辰,全部的馬車才停了下來。
景夏偷眼看了看,士兵們都準備歇息,來傳令的人說吃了飯歇息一宿,明早再上山。
人都聚集到前頭去了,後面沒人看守,景夏仔細瞧了瞧,選了一條路準備逃跑。
她把襦裙的裙擺挽在一起打了個結,輕手輕腳的翻出馬車後窗,飛快的往山下跑。
士兵們正忙著吃飯,誰也沒想到馬車裡載的「死人」會逃跑,壓根沒想到要巡守,景夏逃跑得頗為順利。
她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挑了偏僻的路走,路上有些崎嶇。
還好她在換衣裳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在那套淺綠色襦裙里還穿了一件天青色衣衫。她脫了那套宮裝扔到草叢裡,飛快的跑了。
送葬的人休息後檢查馬車,查到殉葬宮女的馬車時發現少了一個。這些太監都是宮裡的老油條了,少了一個殉葬宮女,他們交換了個眼神後,其中一人連忙跑去問夏公公。
「有殉葬的宮女死而復生跑了?」夏公公聽了太監的回稟後驚訝道。
出了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跑的是一個宮女,並沒什麽大不了的。「公公,我今兒出發前檢查的時候人還沒少,怎麽半路上就少了一個呢?當時在宮裡也確定人都死了啊!」
夏公公跟在李太後身邊多年,出謀劃策做壞事並遞刀的事做得多了,大場面也見過不少,冷靜說道:「先別慌,殉葬宮女跑走的事不要聲張出去,去查查跑的是誰,我看她沒跑多遠,派人去追,一定能追回來。」
「是,公公英明,小的這就去辦!」太監不忘奉承夏公公幾句。
景夏還沒跑多遠,就看到有士兵追了上來。她不敢耽擱,邁開步子加快速度。
正午時她本就沒吃多少東西,顛簸了一個下午,肚子早就餓了,趴在山泉邊猛喝了幾口水,再往密林那邊跑。
上坡下坡的跑了一陣,她剛擺脫一批找她的人又撞上另一批,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一顆心懸得老高,如果被抓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條,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不束手就擒,她還有一條生路。
當景夏見到迎面走來的一隊人並未舉火把,心涼到底,後面那些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她跑還是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