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平幾把好胡琴談到王少卿(3)

從北平幾把好胡琴談到王少卿(3)

菊朋唱戲有一特長,無論唱腔怎樣轉腰子,可是絕不倒字。因此又有人給他起了另外一個綽號,叫他"五方母音"。

他最瞧不起馬連良,說他貧腔俗調滿嘴倒字,極所不齒。言菊朋跟他的夫人高逸安,從洞房之夜起,就發生了裂痕。

據初期跟梅蘭芳合作的名鬚生孟小如跟我說:"言、高花燭之夜,按滿洲規矩新娘盤腿坐在炕上不下地行走。

夜闌人散,菊朋進入洞房,一挑蓋頭,赫然發現新娘有腔無頭,人頭放在兩膝之間,他一驚而蹶。

等還醒過來,又怕是自己眼岔,秘不告人。因此卻扇之夕,並未合巹。

"後來少朋兄妹出生,夫妻二人始終貌合神離,分道揚鑣,各有所歡。

高逸安在北平名女人堆里,混出點小名堂來,也是韻事頻傳。後來高逸安索性加入電影圈子,在北平跟洪深拍了一部《故都春夢》,言、高兩人從此決裂更甚,彼此都堅決表示要離婚。

後來經親友們調停暫賦分居,子女依父依母各隨所欲。少朋自幼對京劇耳濡目染,興趣甚濃,不過對乃父以腔就字,句妍韻正,鬱律蒼涼的唱法極其反感;倒是對馬連良衣飾都麗、清遒飄逸的作風倍加傾倒,心追口摹,而且筆錄札記。

大家也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馬連良的背影兒"。他幾次想偷偷拜在馬的門下,連良知菊朋執狃寒酸,不肯點頭。

後來實在受不了少朋的窮磨,只好錄為記名弟子。菊朋是最講究四聲陰陽吐字的,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賢如堯舜尚有丹朱。

不過自己兒子不爭氣,偏偏要拜倒字最多的馬大舌頭,實在令老父難以釋懷,這是他親自對好友大律師桑多羅說的。

菊朋平素對一對寶貝女兒慧珠、慧蘭極為鍾愛。可是言氏姊妹愛慕虛榮,崇尚時髦,交了幾個手帕交,都是交際叢里名媛、風月場中高手。

這些人混在一起搔首弄姿,爭風吃醋,醜事頻傳。菊朋是個古板人,看不慣女兒這種大膽作風,管又沒人肯聽,只好匹馬單槍,應聘到上海一面唱戲一面躲靜。

誰知冤家路窄,慧珠也打著"梅門高足"的旗號到上海來演唱。要說慧珠是梅門高足,倒也不是毫不沾邊,不過她的玩意兒,十之八九是朱桂芳傳授,梅老闆偶或指點指點而已。

慧珠甚至說連梅的時裝戲《鄧霞姑》都會一節。梅時裝戲僅有《鄧霞姑》、《一縷麻》兩劇,《鄧》劇程繼先飾姑子,梅認為是戲中敗筆,在文明茶園、吉祥園各演一次,即掛起絕口不談,言說會此戲恐非實情。

慧珠扮相雖然不算嫵媚姣冶,不過艷裝刻飾之後,倒也柔菊朋一看在上海唱不過女兒,於是躲到南京去唱。

心裡一窩囊,嗓子越發不濟事,全憑假嗓鬼音來對付。後來上海名票大律師鄂呂工,有事到蕪湖去調查案子,聽菊朋唱《連營寨》(帶《白帝城》)病榻彌留氣若遊絲,怛惻凄涼,簡直哭了起來。

回到上海把乃父偃蹇抑鬱、窮愁凄苦情形,告訴了慧珠。總算慧珠姊妹還念父女之情,趕到蕪湖,把老父接回上海,從此隱息。

紅氈毯上,再也沒聽見過言腔言調。偶或慧珠唱《十八扯》來個一趕三的《二進宮》,或來段《讓徐州》,倒也可以亂真。

聽說後來言慧珠嫁了江南俞五,"紅衛兵"造反時期,言慧珠受不了百般凌辱被逼得穿上宮裝自縊身亡。

遠道傳聞真相難辨,張至雲女士既然跟慧珠有師生之誼,所知慧珠一切,總比傳聞來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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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魯孫作品集・中國吃・說東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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