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突如其來的消息】
「夫人,不好了。」一個身著寶藍色素麵杭綢褙子的婆子急匆匆走進了屋裡,也顧不得行禮,稟告道。
坐在軟榻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妝容精緻,身著絛紫對襟立領緞褙子,頭上插著一支纏絲赤金點翠花簪。聽到婆子的聲音,眉頭微微皺了皺。
「出什麽事了?」
這少婦便是內閣大學士周正康之女,周氏,隨夫君外放常州,已經當了三年知府夫人。
常州雖小,卻也是個極為清凈的地方,周氏為當家主母,不用在長輩面前討好賣乖,自是格外舒坦。
「夫人,京城裡派了人來,說是老太太病重。」這婆子就是周氏的乳母,薛嬤嬤,兩人情分自是與旁人不同。
瞧著薛嬤嬤臉上的神色,周氏就知道此事大有異樣。
果然,薛嬤嬤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老太太說是要叫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還、還讓人將表姑娘送了來,說是……」
「說是老爺身邊無人,叫表姑娘好生伺候老爺,改日再給老太太添個好孫兒。」不等薛嬤嬤說完,周氏就滿是嘲諷道。
她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令人意料之外,她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罵人,只是心平氣和道:「說起來,表姑娘在府里住了好些年,也該挪挪地方了。」
薛嬤嬤的眼中閃過一抹不解,「夫人是想……」
周氏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在府里有老太太護著,若離了老太太,她這表姑娘怕是還不如一個丫鬟婆子。」
薛嬤嬤知道夫人是個厲害的,如今聽了這話,心下大安,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只是,一想到老太太讓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臉色便又凝重下來。
老太太的病多半是裝的,可夫人和小姐若是不回去,就會被人說是有違孝道,壞了名聲。
薛嬤嬤臉上的神色周氏都看在眼裡,嘆了口氣道:「聖上以仁孝治天下,老爺如今又外放,此番定是得回京一趟了。」
薛嬤嬤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只是這一回去,少不得要叫夫人受委屈了。」
自打夫人嫁入徐府就不受徐老太太喜歡,好在夫人不軟弱,又自小學習規矩禮儀,老太太竟是尋不出一點兒錯處來,就因為這樣,老太太的臉面更是掛不住,便越發刁難。
周氏的臉上帶了幾分不屑,開口道:「去,安排表姑娘住下,再尋兩個丫鬟好生伺候著,別怠慢了。「對了,表姑娘身子不好,一路舟車勞頓怕是折騰壞了,去外頭叫個大夫來替表姑娘看看,別讓老太太回頭怪罪。」
此番作為,便是要給那表姑娘安個不好的名聲了,剛來常州就叫大夫,那得是多金貴的人,只不過一個表姑娘,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再有,既病了就不便湊到老爺跟前。夫人在府里這些年,恩威並重,只要夫人不想讓她見到老爺,那她真就見不到。
薛嬤嬤沒再多想,應了一聲就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只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依著夫人的吩咐,將人安排在芝蘭院,又叫了大夫診了脈,表姑娘金貴,折騰了一路果真就病了,大夫開了葯,說是要好生休養。表姑娘還問什麽時候來給夫人請安,老奴說是先等表姑娘養好了身子,萬萬不敢怠慢。」
周氏「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抹諷刺的笑意,自己是當家主母,想要收拾她,多的是法子。
這時,院子里傳來一陣說笑聲。
「哥哥騙人,還說要陪我玩一天,這會兒才半天。」
「不滿意?以後就不帶你出去了。」
「滿意滿意,哥哥最好、最疼昭兒了。」
周氏聽著,哭笑不得,對薛嬤嬤道:「快叫那小祖宗進來,給我聽聽,她說的是什麽話。」
帘子很快打開,一個粉粉嫩嫩、肌膚白皙、梳著雙丫髻的女孩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恭敬地行禮道:「女兒給母親請安。」
還不等周氏開口,女孩就自個兒起身跑到周氏跟前,委屈道:「哥哥騙人,還說要帶我玩一天,連珠玉坊都沒去。」
周氏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忍著笑道:「你這小丫頭,倒也學會告狀了,往後可不叫你哥哥帶你出去了。」
周氏說著,目光落在那個長著一雙丹鳳眼、肌膚白凈的少年身上,「這丫頭是個沒良心的,往後再求你,可別應下。」
少年先是恭恭敬敬請了安,然後才笑著應了下來。
周氏懷中的女孩頓時站起身來,拽著她的胳膊搖了搖,很是討好道:「才不是沒良心,我只是見哥哥整日讀書,才想著讓哥哥出去散散心,免得累壞了,娘會心疼的。」
這話一出口,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周氏笑道:「你呀,真是被你爹爹寵壞了。」說著又問了少年的書讀得怎麽樣、是否累了。
少年一一回過,又說了會兒話就去了外院的書房溫書了。
周氏笑著看了懷中的女兒一眼,問道:「今兒個去哪裡了?」
「哥哥陪我去了雲棲寺替父親母親祈福,回來路過珠玉坊,還未進去就碰上了府里的人,說是京里來客人了,祖母還病了,哥哥一聽就急匆匆趕回來了。娘親,是誰來了,怎麽不見人呢?」
周氏收斂了笑意,嚴肅道:「你還小,這種事情別多問,好好跟著嬤嬤學規矩就好了。」
徐昭還有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乖巧地應了一聲。
周氏摸了摸她的頭,叫人送她回去。
回了自己屋裡,徐昭問了貼身的丫鬟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表姑娘,一表三千里,真難為祖母替她費勁了心思,將人送到這裡來。
徐昭問道:「可去給母親請過安了?」
「還沒有,奴婢聽說表姑娘舟車勞頓又受了風寒,一來就病了,夫人從外頭替她請了大夫,說是要好生靜養,等改日再見也不遲。」
說是改日,可誰都知道說不定要到什麽時候。
徐昭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以娘親的性子,自然不會給那表姑姑有可乘之機。
只是,老太太特地讓人趕來傳話說是病重,自己和娘親定是要回京侍疾了。
徐昭想著,重重嘆了一口氣,這老太太可真是能折騰,三年前,就是她將自己的原身罰跪祠堂,磨去一條性命的。
如今的徐四姑娘早就換了靈魂,只是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罷了。
徐家祖上並不風光,只是個小小的賣貨郎,到了老太爺這輩,娶了崔秀才的女兒,也就是如今的老太太,這才轉了運道,中了進士。
徐老太爺病逝後,府里便再無人能管束徐老太太,老太太的性子也越發大了起來,尤其不待見庶出的二房。
徐家大老爺、三老爺和四老爺都是徐老太太所出,只有二老爺,徐昭的父親徐秉臻是董姨娘所出,董姨娘是老太爺中了進士後才納的,清貴出身、美貌聰慧,談吐舉止樣樣都不是老太太能比的,這也是為何,過了這麽些年,老太爺和董姨娘都去了,老太太還不能釋懷的緣由。
再加上徐秉臻當年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娶了內閣大學士之女為妻,三年前外放常州做了知府,只等著期滿就能回京謀個更好的差事。
這些,都不是老太太三個親生兒子能比的,她心中的不甘自是越發厲害了,如今將自家遠房侄女送來,不過是見著二房過得好,心裡頭不痛快,非要攪亂罷了。
徐昭最不喜歡老太太這樣愛生事的人,不過也知道自己頂著孫女的身分,不得不回去,只是,不知道見著自己這張酷似董姨娘的臉,老太太會不會真病了。
這些年,娘親不只一次和薛嬤嬤議論過,說是自己生得太好了,眉眼間和當年的董姨娘一個樣,甚至還要精緻幾分,讓人看一眼就能陷進去,可想而知老太太對她會是什麽態度了。
到了傍晚,徐昭帶著丫鬟去了正屋陪母親說話,進去沒多久就見著徐秉臻來了,她的眼睛頓時一亮,笑著跑了過去,轉眼間就被父親抱在懷中。
「爹爹。」她甜甜喊了一聲,軟軟糯糯的,格外好聽。
裝個小孩子可真是不容易,好在這些年也都已經習慣了。
聽著女兒軟糯的聲音,徐秉臻的心都要化了,捏了捏閨女的鼻子,笑著問道:「今兒個和你哥哥去哪兒了?」
「哥哥陪著昭兒去雲棲寺為爹爹和娘親祈福,回來的路上還要去珠玉坊的,只是恰好府里的人來報說祖母病了,就急忙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