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詔公卿議 中廷折眾蠅(4)
啊。靳莫如呆了一下,突然上前抓住靳不疑的袖子,急道,阿兄,快幫沈君想個解救的辦法?靳不疑看見妹妹如此憂急,心裡好生歉然,大概沒有什麼辦法,這是江充和丞相等人議的,天下吏民都知道,寧得罪天子,也不能得罪江充。天子一世聖明,沒想到就被這諂佞小人給蒙蔽了。難道……難道他真的沒救了嗎?靳莫如失聲道,阿兄,你也是皇上寵臣,不妨上書皇上,哪怕讓他減死一等呢。靳不疑道,我真的沒辦法,你就是去求阿翁,也不行的。只能怪他自己,一意殺伐立威,如果稍微懂得收斂,又何至於此?可是,靳莫如吸了口氣,艱難地說,阿兄當時如果不參與舉薦他來京,又怎麼會得罪江充。靳不疑心裡本煩悶異常,見妹妹也指責自己,不悅地說,正因為如此,我才沒法上書為他辯解,如果讓尚書劾奏我「妄相稱譽」,我自己也要下獄。現在只有江充才能救他,如果你是江充家的人,那不是就有辦法了嗎。偏生你又將任何人拒之門外。這句話把靳莫如說得僵在那裡。原來前幾個月她和親友在灞水祓禊,無意中遇見江充的兒子江捐之。江捐之垂涎她的美貌,回去後跟江充請求,想向靳氏提親。江充起初不滿,說靳莫如一向拒人千里,何必去惹她。她被沈武拒婚的事傳遍三輔,公卿大族子弟也沒有再向她提親的了。況且現在有多少公卿願意把女兒嫁到江家,何苦還去求人。可是江捐之苦苦哀求,非她要娶。江充細想,覺得也好。畢竟靳氏是三輔大族,比自己這個暴發戶要高貴不少,如果真能攀上這門親,日後一起對付皇太子,就更方便了。此外靳不疑是御史中丞,和他有姻親關係,等於多了個強大的幫手,同時還可離間他和嚴延年的關係,這兩個豎子一向關係很親密的。於是馬上派人去靳氏說合,可是照樣遭到拒絕。靳莫如臉色蒼白,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喜歡那個男子,難道他真的那麼好?要論相貌,說實話,江捐之長得比他還俊俏。可是自己就是鬼使神差,愛他刻骨,真是不可思議。她這樣思量著,嘴裡蹦出幾個字,現在——來不及了?靳不疑聽到妹妹這樣說,差點沒暈倒,天,這個妹妹真是中了邪了。他暗暗納罕,但不知道是為了試探真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靳不疑生硬地說,怎麼會來不及,即便皇上制可腰斬沈武,也至少要等到冬季才能處決,離現在還有三個多月呢。如果江充肯說好話,故意指使主事官吏減緩訊鞫論報的程序,就有可能拖過這個冬天。春夏兩季是不能處決犯人的,那麼沈武的命就相當於延長了一年。這一年的變化可能會很大,皇上經常在春天大赦,如果拖過冬天,他這條命就算保住了一半。靳莫如沉默了,突然她仰頭道,阿兄,我願意嫁給江捐之。你幫幫我。劉麗都在府舍里,從早食一直等到日中,沒有等到小武回來,只有檀充國滿臉慌張地帶來了壞消息。她雖然有預感,卻仍被這消息打擊得心內絞痛,她伏在案上,柔腸千轉,發了好一陣呆,最後抹抹眼淚,站起身來,道,來人,我要去見府君。駕車。車騎奔赴若盧詔獄,可還沒到門口,衛卒就大聲呵斥道,停車。劉麗都下了車,看見衛卒們揚戈向前的緊張陣勢,知道無法硬闖。畢竟這是長安重要府寺,比不得在下郡。她走上前道,我想見你們令長,我是廣陵王國的翁主。衛卒們一愣,咋一看見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這麼近地站在面前,每個人的眼睛都膠住了。這些衛卒都是農民徵發服役的,個個臉色黧黑,何曾見過如此美麗白皙的女子。他們的臉色全都祥和了,紛紛道,原來是翁主,臣等進去通報。一會兒,若盧令王信走了出來,躬身行禮道,翁主蒞臨,不勝榮幸。下吏知道翁主為何而來,不過尊夫沈君乃重犯,有丞相府特別移書,不許任何人探望,等制書報文下達,再作打算。劉麗都道,聽掾史傳言,丞相答應我夫君上書闕下辨冤,我現在不過是給夫君送刀筆,以便他作書,別無他意,望賢令給予方便。王信一個小小的六百石,哪裡敢得罪丞相和江充,道,丞相移書公文說,不能讓沈君接受任何外來物件,下吏也是無可奈何,請翁主體諒下吏。劉麗都一聽,大駭道,難道丞相果真一手遮天,竟隔絕我夫君不許上書,意欲專殺中二千石大吏?這個請翁主親自去問丞相,王信面無表情地說,下吏只知道執行命令。劉麗都大怒,你不讓我進,我偏偏要進,她回頭對侍從喝道,破胡,我們闖進去。王信也很不悅地說,哼,請翁主細思,這裡是若盧詔獄,哪容得你如此放肆,你當是廣陵小國的土牢么?律令:敢有篡取詔獄罪囚者,依《賊律》,一概當場格殺。他手一招,來人。一時大批吏卒從後堂湧進,手執長戟,對著劉麗都諸人。郭破胡見事不妙,輕聲對劉麗都道,翁主,我們還是再想辦法罷,這樣做,只怕惹得天子大怒,我們不但救不了府君,還會越弄越糟。劉麗都心中氣苦,可是郭破胡的話的確很有道理,自己這樣任性,又何濟於事呢?若盧獄是天子詔獄,守衛森嚴,難道自己還能像在豫章縣那樣輕易地救走丈夫不成。這除了讓江充越發抓到把柄,讓皇帝印證了他的關於小武和其家人一向猖狂妄為、大逆不道的劾奏之外,對整件事情的解決沒有任何幫助。她只覺得心內一酸,兩行熱淚涔涔而下,悲戚地說,可是我怎麼忍心看著夫君送死,自己卻毫無辦法,該死的江充,該死的劉屈氂,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