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鈺閃身避開,沒有受,畢竟是他脅迫人在先。
江寄舟沒再耽擱,牽著小女兒走到旁邊,蹲下去哄她,「凝珠不怕,他們不是壞人,在咱們家住幾天就走了,這幾天凝珠留在屋裡照顧那個受傷的公子好不好?姊姊訂親了,跟他們在一起會被人說閑話的,那樣就沒法嫁給你顧大哥了。」
八歲的凝珠已經懂事了,之前害怕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此時聽父親柔聲講道理,她乖乖點頭,「我都聽爹爹的。」
江寄舟眼睛發酸,將小女兒抱到懷裡,好一會才牽著凝珠回到程鈺身前,由衷懇求道:「小女年幼,若她笨手笨腳犯了錯,還請兩位公子體諒,別嚇到她。」
程鈺看了凝珠一眼,冷聲道:「只要她聽話,我們不會苛待一個孩子。」
「我都聽你們的,你快放了我姊姊。」凝珠靠在父親懷裡,怯怯地央求。
聞言,江寄舟再也沒忍住,落下淚來。
程鈺面無表情,推開門,將外間留給江寄舟和含珠,他逕自帶著凝珠去了內室。
含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著妹妹與黑衣男人走進內室,她面露驚恐,急切地看向父親。
江寄舟沒有拿開她嘴裡的帕子,而是先輕聲解釋一遍,等她鎮定下來才替她鬆綁,並強拉著人出屋。
他鄭重叮囑她,「這幾日你先去春柳那裡住,他們走了你再搬回來,也不許你偷偷跑過來打聽。含珠聽話,爹爹不會讓你妹妹出事的,你藏好自己就是幫爹爹了,懂嗎?」
含珠回頭,望著熟悉的廂房,哭道:「我懂,可爹爹要答應我,不管這邊出了什麽事,爹爹都要馬上告訴我,別瞞我……」她怕妹妹出事也怕父親出事,她就這兩個親人,若他們真有什麽不測,她也不活了。
江寄舟安撫地拍拍她肩膀,聲音堅定有力,「含珠別怕,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有爹爹。」
含珠哭著點頭,沒一會兒,春柳和秋蘭就將含珠的被褥衣物搬過來。
而另一邊,在含珠對著下人房的窗子憂心忡忡時,前面郎中已經到了,金創葯也在第一時間送到後院。
熱水和紗布都準備好了,江寄舟蒙住凝珠的眼睛,將她抱到椅子上,不許她動,這才回到床邊,用力扣住定王肩膀,程鈺面容冷峻而鎮定,一手按著定王胸口,一手慢慢湊近那半截箭桿……
見狀,江寄舟默默別開了眼,而不遠的窗邊,凝珠乖乖坐在椅子上,眼前蒙了黑布,什麽都看不見,正好奇父親與壞人在做什麽,忽聽一聲悶哼,那麽低、那麽沉,聽得她莫名跟著疼。
「爹爹?」她害怕地喊了聲。
定王一雙幽深的眸子循聲看去,可還沒看清人影就又暈了過去。
天漸漸黑了下來,春柳提著食盒回到下人房。
一見春柳回來,含珠便急著問她,「二姑娘如何了?」
春柳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柔聲安撫道:「姑娘放心,那人還算講道理,讓老爺陪二姑娘用飯呢,晚上也許老爺在那邊住,白日老爺出門就讓秋蘭進屋伺候。我跟秋蘭打聽過了,二姑娘很乖,自己坐在桌子前寫字,不哭不鬧,那人也沒有為難二姑娘。」
聽到這番話,含珠的心終於放了下去,只是依然沒有胃口。
春柳見她坐在飯桌前一動也不動,眼睛都哭腫了,心疼地勸道:「姑娘快用點吧,老爺病弱,二姑娘年幼,姑娘若不好好愛惜身子,出了事怎麽辦?」
含珠看了看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拾起筷子,可內心的擔憂也沒有消退,一直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她仍是望著窗外的明月,遲遲無法入睡……
那邊廂房,程鈺將外間的榻挪到內室,讓凝珠睡在上頭,江寄舟則和衣躺在外側,守著女兒,至於程鈺就守在定王身邊,閉著眼睛,看似也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定王的手臂忽的動了動,程鈺倏地睜開眼睛,就著月色,發現定王醒了。
「二哥。」他俯身過去,低低喚道。
定王看一眼周圍,喉嚨發不出聲音,用眼神詢問。
「二哥稍等。」程鈺起身,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走到江寄舟父女床前,將瓷瓶置於他們鼻端,各自停了五六息的功夫才拿開。
出門在外,程鈺身上都會帶些東西,傷葯也有,可惜之前逃命時掉了。
確定江寄舟父女兩人暫且醒不過來,程鈺倒了杯白開水,體貼地喂定王喝下。
「這裡是?」喝了水,定王好受多了,啞聲問。
程鈺將白日里的事簡單解釋了一遍,最後道:「那些刺客來勢洶洶,對你我勢在必得,我便派陳朔帶人引開他們,就算陳朔等人失手,刺客們追回來也需要幾日時間,屆時他們定不會猜到咱們敢在江南逗留,必會向北追殺,所以這幾日二哥安心養傷,傷好後咱們再商定回京路線。」
定王頷首,這也算是大隱隱於市了。伸手輕輕碰了碰胸口,他朝程鈺苦笑道:「此番幸虧有你在我身邊,沒你,我早遭了對方毒手。」
程鈺是靜王次子,文武雙全,幼時是他的伴讀,十六歲進神弩衛。今年父皇命他到福建抗倭,知道他與程鈺情同手足,便派程鈺輔佐他,而程鈺確實有本事,這次抗倭成功,他一人至少佔了三成功勞。
程鈺笑了笑,靠著床頭對他道:「你我的交情,二哥再客氣,我也不敢再喊二哥了。」其他幾個皇子,他都是喊王爺或殿下的。
定王沒再說那些虛的,掃一眼榻上的江寄舟父女,皺眉道:「確定他們不會傳出去?」
程鈺默認,他們運氣不算太差,碰到這樣一個好拿捏的小戶人家。
定王信他的判斷,因白日失血太多,說了幾句話疲憊再次湧上來,便繼續睡了。他現在要好好養傷,休息好了才能儘快回京,好好跟他那幾個兄弟算帳。
【第三章知縣家的賞月宴】
第二天就是中秋,早上江寄舟留在屋裡當人質,讓凝珠回房洗漱。
凝珠想姊姊了,洗漱好便到含珠暫住的下人房看姊姊。
含珠見到妹妹,急忙拉到身前仔細打量,確定妹妹毫髮無損,才心疼地問道:「妹妹怕不怕?」
凝珠搖頭,笑著跟她道:「我聽話,他就不管我了,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姊姊,爹爹說早飯咱們倆一起吃,姊姊答應給我做桂花月餅的,做好了嗎?」
小丫頭心寬,就知道吃,可含珠聽了卻挺欣慰的,「昨天姊姊忘了,妹妹別急,一會兒姊姊就做。」
凝珠咽了咽口水,「我要看姊姊做。」
聞言,含珠看向跟過來的秋蘭。
像是知道含珠在擔心什麽,秋蘭哼道:「大姑娘別擔心,今日老爺不出門,只要老爺陪著他們,二姑娘留在這邊也沒事。」
張福是她親哥哥,那惡人傷了哥哥,秋蘭恨了一晚上了,說話時忍不住帶了怨氣。
聽到這話,含珠安心地命人準備食材,教妹妹做桂花月餅。
做好了,姊妹倆合吃了一個,凝珠到底人小,對那兩人又怕又好奇,這會就想回去了,端著托盤道:「我拿過去給爹爹吃。」
含珠瞅瞅月餅,小聲叮囑妹妹,「到了那邊,若是有人問起月餅是誰做的,妹妹就說是廚房的嬤嬤做的,千萬別在他們面前提起姊姊,知道嗎?」
凝珠不懂為何要撒謊,但她最聽姊姊的話,所以乖乖應了。
含珠站在門口目送妹妹出了院門,心中暗暗盼望兩個不速之客早些離去,自家好恢復原來的平靜生活。
凝珠端著月餅進了屋,此時江寄舟一人坐在書桌前,定王躺在床上,程鈺守在旁邊。
凝珠看他們一眼,小步走到父親身邊,乖巧道:「爹爹吃月餅,剛做好,還熱著呢。」
江寄舟一看月餅的模樣就知道是長女做的,摸摸小女兒腦袋,他端著月餅到床邊,彬彬有禮地道:「兩位公子嚐嚐?」
定王不愛吃甜食,婉言拒絕,一雙眼睛卻是戲謔地看向程鈺。
程鈺瞪他一眼,冷聲拒了,「不用。」
江寄舟馬上明白,人家是怕月餅里放了東西,不過被人誤會成小人,他也不氣,端著月餅回到桌前,拿起一個月餅問小女兒,「還吃嗎?」
凝珠舔舔嘴唇,伸出手,沿著父親手裡的月餅比劃了一下,「我再吃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