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誠斌:法國教授出農家(1)
儲誠斌時光荏苒,轉眼之間,踏上法蘭西大地已經十六年了。回顧這十六年的留學生活,儘管建樹不大,感受倒還頗多。想當年大學畢業考上出國留學生后坐火車去北京參加法語培訓的路上,人家還以為我是剛考上大學的中學生,現在卻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同時,我也從一個窮鄉僻壤貧困農民的兒子成長為初步被學術界承認的法國大學教授。這其中有多少奮鬥的艱辛,成功的喜悅和失敗后的彷徨,又有多少親人的默默奉獻,師長的殷殷教導,朋友的熱情幫助和鼓勵。當然也領教過那種對來自當時還相對閉塞而且落後的中國留學生的偏見和充滿懷疑的眼光。所幸的是,這些偏見和懷疑正隨著祖國的日益強大和神州學子的驕人成績而越來越少。最使我終生難忘的還是那走出農家的艱難歷程。我出生在安徽省偏僻落後的大別山區,父母是目不識丁的文盲。父親是鄉間裁縫,母親是勤勞的農村婦女。我小時候就隨父親走東家、串西家,父親給人裁衣縫褲時用料的精細在潛移默化中培養了我做事和做學問的認真、精益求精的態度。待我年紀稍大一些,由於父親日漸年邁加上他固執、不願意接受新式服裝,家境漸落,我就開始上山打柴挖草藥賣以補家用及掙自己的學費。強烈的求知慾使我發奮學習,成績總是在鄉村學校名列前茅。1981年我被合肥工業大學電氣工程系錄取,但由於家庭貧困,父親極力反對我上大學。好在鄉親們伸出了援助之手,畢竟當時在窮鄉僻壤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在左鄰右舍的幫助下我終於湊齊了上省城的盤纏和學雜費,實現了上大學的夢想。直到大學畢業,我的筆記本上還記著借東家大叔5元、西家大哥10元。是靠人民助學金和親友的藉助,我才艱難地讀完了四年大學。在大學里,我就開始了當時還較少見的勤工儉學,比如假期幫人翻譯科技資料掙點錢。忙裡偷閒,向《安徽青年報》等投些豆腐塊文章,掙點稿費。參加英語競賽,得點獎金。值得慶幸的是,我並沒有因為家境貧寒而受到同學老師們的歧視。當時大學里比的不是吃穿而是學識。在大學四年裡,我在知識的海洋里暢遊,在學習之餘,還組織成立了系文學社並擔任第一任社長。正是在文學社裡我結識了現在的妻子,她當時比我低一屆,任文學社的編輯。經過四年的寒窗苦讀,我順利考上赴法留學生。經過九個月的強化法語培訓,我帶著簡單的行裝、祖國的期待和親人的祝福,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飛機,開始了我的留學生涯。我的留學生活始於東部的南錫。初到異國他鄉,各種困難紛至沓來。首先是語言障礙。生活上的不便倒是次要的,主要是第一年必須通過DEA(深入研究文憑,相當於碩士),要通過七八門課的考試。再加上教育系統和授課方式的差別,一開始不知從哪兒入手。經過及時調整學習方法,我終於克服了種種困難,儘管查著字典參加考試,還是以優良的成績拿到了洛林理工學院DEA學位。這時,著名的法國國家計算機及自動化研究院(INRIA)引起了我的興趣。該研究院正開始在南錫設立分院,其中由著名的Proth博士領導的研究生產管理的實驗室成了我做博士論文的首選,因為生產管理在當時屬於比較新的研究方向,在國內幾乎還是空白。1987年秋,我如願以償地加盟該實驗室,我的研究領域同時也從自動控制轉到了生產管理,從事生產調度的演算法設計及評價方面的研究。這一轉又要求我學習運籌學方面的知識而且要自學C語言編程。再加上在如何做研究方面還是新手,我又一次面臨挑戰。在Portmann博士和Proth博士的悉心指導下,我閱讀了大量的科技資料,很快提高了科研能力。通過不懈的努力,我按計劃於1990年9月出色地完成了博士論文答辯並向國際知名雜誌投出六篇學術文章。論文受到答辯委員會的如Carlier教授等國際知名專家的一致好評並得到了最好的評語。投出去的文章也相繼發表,其中的結果至今還有很多同行引用。但是出色的科研成果只是在法國立足的必要條件而絕非充分條件。博士畢業又擔任兩年專家工程師后,我於1992年參加INRIA研究員職位的競爭。無論從哪個指標看,我的材料都是所有競爭者中最好的,但結果還是被洛林分院排在第六,只是後來在總院的干預下才改為第五。最後還是由於當時任INRIA主席、現任法國空間研究中心(CNES)總裁的Bensoussan教授的親自出面,我才獲得了研究員職位。資本主義社會的所謂公平競爭由此可見一斑。拿到研究員這種終身職位意味著捧著鐵飯碗沒有失業的危險。但我並沒有因此停滯不前。我繼續加深和擴大研究領域,從生產調度擴展到進貨、切料及裝箱的優化和管理,從純學術研究發展到實際應用,從被人指導到指導博士生。這期間,我參加或主持了多項研究或應用課題,如為法國空間研究中心所做的衛星攝像的調度,為一家法國小企業做的鋼管切割優化。這些項目創造了很高的經濟效益,例如鋼管切割項目為企業每年節約50萬歐元。這些工作使我在而立之年具備了答辯獨立博導資格(相當於以前的法國國家博士)的條件。答辯委員會成員之一、Tours計算機應用工程師高等學校校長Proust教授在推薦信里這樣評價∶「儲誠斌博士的工作具有開創性和新穎性,他是少見的世界級科研工作者。」答辯會進行得熱烈而友好。答辯委員會對我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答辯後幾天,《洛林共和報》把我作為成功融入法國社會的典型和年輕學生的楷模,以半幅版面和押題照片報道了我的經歷。我取得的這些成果也使我於1996年榮獲第二屆經法國運籌學學會評審的以法國運籌學先驅RobertFaure教授名字命名的RobertFaure一等獎(一二三等獎各一名,每三年評選一次)。該獎項是為獎勵在運籌學領域取得理論上的重大突破並成功應用於解決實際問題的科技工作者而設的。想當年對運籌學一竅不通,而現在卻拿到該領域的最高獎項,我不禁為此感到由衷的欣慰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