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娘,到時候我們抬空箱子進府,面上擺些東西,下面用石頭壓底。萬一有一天,王爺休棄我,我就帶著這些箱子歸家。到時候箱子里必定裝滿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芳年這話絕不是信口雌黃。她曾在裴家掌家多年,打理鋪子也好,管理田產也罷,就是府里的日常開銷,她都能撈出油水來。
她嫁進王府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府里的中饋大權。
姓元的想要她的血,她同樣要姓元的出出血。
怡然院內,傅老夫人拿著王府送來的聘書,反覆地看著,再三和下人確認。
「七王爺真說過那樣的話?」
下人頭埋到胸前,聲音微弱,「老夫人,小的也是從外面聽來的。」
傅老夫人扶著額頭,有些不太願意相信七王爺會說那樣的話。但如果萬一……她想到那種可能,差點站不穩。
芳姐兒怎麼這麼命苦,剛被裴家退親,轉眼就要嫁進王府。要是七王爺誠心求娶,她自是滿心歡喜。可聽外面的傳言,竟是被曹大人迫娶的。七王爺話里的意思,說得明白,只要芳年入了王府,是生是死都由他做主。
這些傳言目前不知是否可信,但眼看著王府那邊光派人送來聘書,聘禮的影子都沒見著,她的心打起鼓來。
這哪裡是娶親,連納妾都沒有這樣的。
她忍著心裡的苦,穩住心神,命沈婆子開庫房備嫁妝。
大房的衛氏是最不甘的人,她看著氣急敗壞回來的女兒,問明原由,呸道:「珍姐兒,她哪能和你相比。你是正經的嫡長女,將來是正室主母。她那王妃說得好聽,不過是個填房。還有七王爺說的話,誰知道她這王妃能當多久?」
「娘,那畢竟是王妃,就算是只當一天,也是皇家的媳婦。」
傅珍華絞著帕子,滿臉不甘。
當母女倆看到傅老夫人備的嫁妝時,不平的情緒更甚。那一隻只的檀木大箱子,莫不是搬空了老夫人的半個庫房。
傅老夫人哪裡不清楚衛氏心思,慢品著茶水道:「芳年嫁的是七王爺,嫁妝太寒酸不合規矩。」
「娘……你沒聽到七王爺的話……這些東西都是白搭……」衛氏嘟噥著,就差沒說出芳年命不長,再多的嫁妝都無濟於事。
「別人眼紅說酸話,那是別人的事。你是芳年的大伯娘,萬沒有盼著她不好的道理。」傅老夫人真的動了怒,要不是顧著衛氏長媳的體面,必會狠狠訓斥。
衛氏閉了嘴,想著要是芳年真的活不久,按律法,王府會歸還嫁妝。
她眼睜睜地看著老太太命沈婆子去給二房送嫁妝單子,和自己的女兒交換一個彼此都知道的眼神。
沈婆子前腳剛出門,衛氏就尋了借口離開怡然院,帶著傅珍華,疾行至二房的院子。
邢氏一看沈婆子送來的嫁妝單子,就知掏空了婆母的小半庫房,心裡感恩不已。
她想著女兒說不要嫁妝的話,正要推辭,就見衛氏一腳踏進門。
「弟妹,你看看,婆婆把自己庫房裡的好物件都拿出來,當做芳年的嫁妝。要我說,咱們府里可是有四個姑娘,茜娘和芊娘不提,我們珍姐兒才應該是頭一份。你說婆婆這麼做,是不是過了些?」
「大嫂,身為兒媳,怎麼可以妄議長輩。婆婆是什麼樣的人,哪裡可能會委屈任何一個孫女。等珍姐兒出嫁時,陪嫁不會少。」
衛氏哼一聲,老二媳婦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二房吃了肉,留下骨頭給她們,叫她們怎麼啃?
「弟妹,你風涼話說得輕巧,好東西都被芳年得了,輪到珍姐兒時,哪裡還有什麼像樣的物件?要我說啊,芳姐兒要是個懂事的,就不會受這麼多的嫁妝。貪心易折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大嫂,你是芳姐兒的大伯母,哪有咒自己侄女兒的道理。所謂長輩賜,不可辭。我們芳姐兒得長輩歡心,那是天大的福氣,必會百歲平安!」
長輩們說話,小輩們不宜插嘴,傅珍華眼神飄忽,不知道要落到哪裡。
沈婆子還沒走,立在角落裡鼻眼觀心。
芳年從邢氏的手中拿過嫁妝單子,隨意一掃,問她:「沈嬤嬤,祖母送單子來時,可否說過,這些東西給了我,就是我的,隨我處置?」
「這……嫁妝是三小姐的,想來是由三小姐說了算。」
「嬤嬤,我還是派人去問過祖母,再做打算。」
芳年招來三喜,命她和沈婆子一起去怡然院。
衛氏被芳年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等不大會兒,三喜來複命。說老夫人言明,嫁妝送到二房,就是芳年的私產,隨她處置。
她輕輕一笑,把嫁妝單子遞給邢氏,囂張道:「娘,收好,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的了。」
衛氏氣得真哼哼,京里哪有這樣偏心的老太太,不愛嫡長愛嫡次。夫君兩兄弟如此,輪到孫輩,還是這樣。
「芳姐兒真是撞了大運,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竟引得王爺娶你為妃。你大姐就不同了,最是規矩不過的人,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芳姐兒這樣的好運氣。」
「大嫂,珍姐兒確實規矩,規矩到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出門做個客,都能慌手慌腳的,在男子面前落水,運氣實在是差。」
「弟妹!」衛氏的聲音拔高,顯是氣得不輕。
邢氏把手中的嫁妝單子折好,揣進袖子里,眼皮都沒抬一下,「大嫂,我眼不花耳不聾的,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我看珍姐兒落水后傷了身,臉色也不好,大嫂有空在這裡大喊大叫,還不如早些送她回去歇息。」
衛氏就差沒有跳腳,傅珍華扯著她的衣服,示意先回去再說。
她們一走,邢氏臉上重現愁容。
「娘,等祖母把嫁妝送過來后,你仔細挑挑,揀一些好看充門面的東西出來,其餘的你收起放好。」
「芳姐兒,你什麼都不帶,在王府怎麼過日子?」
「娘,王府少不了我一口吃的,再說就箱面上的東西,也夠我開銷的。萬一真有不趁手的時候,我就讓三喜回來取些東西。」
「芳姐兒……」
「娘,你聽我的。」
芳年的態度十分堅決,邢氏竟有些勢短,無奈地點頭同意。心裡打定主意,把一些嫁妝折成銀成,給女兒傍身。
三天時間太趕,嫁衣只能在成衣鋪子里買。邢氏顧不得感傷,急匆匆地出府。把邑京有名的成衣鋪子都逛了一遍,選來選去挑中一套,拿來給女兒試穿。
此時天氣已暗,茜娘的身影在院子外面徘徊。芳年瞧見,命三喜把茜娘請進來。
「見過母親。」
邢氏的態度冷冷淡淡的,心道這個庶女,還算有心,知道來看芳姐兒。
「芳妹妹,我擔心你,怕你心裡難過……」茜娘是算著時辰來的,白天不敢來,怕碰到父親母親,趁著暮色,才敢露面。
「我沒事,歡喜都來不及。」
芳年輕鬆地說著,臉上沒有半點悲色,茜娘將信將疑。一副想留不敢留的樣子,好像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