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她指著鰒魚的煲鍋,解釋一番,「這鍋湯,已熬煮了兩天兩夜,等下把裡面的東西撈出,放入上等的香蘑,香蘑浸飽湯汁,熟透后盛碟。」
芳年恍然,姓元的打著吃素的名頭,實則日日山珍海味,怪不得開銷甚大。
太浪費了。
芳年暗忖,王府人少,統共就她和姓元的兩個主子。要是按照姓元的這般吃法,每月的月例所剩無幾,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填滿她的幾十個大箱子。
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打算用常見的法子來撈銀錢。
后宅之中,掌管中饋的主母們都知道,越是家裡開銷大,採買的東西貴重,越容易剋扣銀錢。
但她不願像別人一樣,賺取採買的差價。
姓元的對她了如指掌,她做那樣的動作不僅費力,而且每月撈到的銀錢有限。她要用另一種法子,直接壓縮開支,節餘的錢都留下填她的嫁妝。
「王爺信佛之人,常年在寺中清修。他許是不知道這些素菜比食葷還要罪過,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造孽。從今往後,王爺要吃真正的素齋。」
白嬤嬤吃驚地看她一眼,立馬垂首,低聲應是。
芳年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她,這個白嬤嬤是廚房的地頭蛇,自己要是現在鎮不住她,以後就別想她對自己俯首聽命。
白嬤嬤吃驚的不止是芳年的話,更多的是芳年的眼神。這個新王妃看年紀不大,怎麼眼神如此精明,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
她站立的姿勢矮了一分,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應對新王妃。
芳年滿意她的表現,指了指兩個湯煲道:「這兩樣也不能浪費,送一份去我的院子。其餘的你們分了。王爺今晚的菜色不變,依舊是清炒白菘和燉香蘑。再加一個湯,我看賬冊上,王爺每日喝的是燕窩湯,即日起,全部用素湯,今晚就煮雪耳冰梨湯,那個潤肺滋養的功效不比燕窩差。以後送到王爺院子的菜色,全部改成素菜,你們多鑽研菜品,每日報幾個上來,我來定奪。」
幾個婆子聽到她提到賬冊,哪有不應的道理。看樣子,這個新王妃有幾分手段,一進府就讓安總管交出賬冊。
賬冊在手,意味著新王妃接手了府里的管家大權。婆子們都是府里的老人,心知必是王爺默許的,看芳年的眼神真正恭敬起來。
芳年交待完,四喜取走一份飯菜,主僕幾人離開廚房。
晚上,元翼吃了一口白菘,眉頭皺起。再喝口湯,黑了臉。
他指著雪耳冰梨湯,問安總管,「這是什麼東西?」
「王爺,這是雪耳冰梨湯,今日的飯菜都是王妃安排的。王妃說您吃素,下人們不懂事,用雞湯煮菜,說您那是罪過。特命廚房以後備您的飯菜,都得是真正的素齋,不能沾半點葷腥。」
「……她說的?」
「王爺,您吩咐過,府里的事情要聽王妃的安排。」
元翼寒著臉,從齒縫出擠出幾個字,「讓她滾過來見本王!」
安總管躬著身子,一言不發地出去。
芳年餓了一天,吃一頓好的,覺得胃裡舒服很多。三喜四喜也沾了光,吃到了真正的山珍海味。
傅府雖然不差,但這樣的東西也是難得吃到的。
那雞湯里的人蔘,聞著參味兒,就知到少則也有五百年。這樣的老參,並不多見。
安總管到時,桌在的碗碟還有,他掃了一眼,沒有吭聲。
「安總管,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情?」
「王妃,王爺找您?」
芳年看見外面的天色,已經灰暗一片。姓元的這個時候尋她,准沒好事。她想著說不定是為了晚飯的事情,理了理衣裙,在心裡給自己壯膽。
「有勞安總管跑一趟,我這就過去。」
入夜的的王府更顯空蕩,目光所及之處,詭異難辯。芳年想著,真不知道姓元的怎麼想的,他堂堂一個王爺,還養不起幾個下人,為何要搞得如此寒酸。
進了悟禪院,安總管就止住腳步,請芳年一個人進去。
芳年有些怵,她覺得自己前世七十年是白活了。
她磨磨蹭蹭的,半天都沒有推開那扇門。
「還不快滾進來!」
隨著裡面人的一聲怒吼,門開了。她硬著頭皮進去,門從外面又閉上了。
「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尋我何事?」
元翼坐在桌子前,桌子上,飯菜已涼。
「你與本王說說,這些是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敢剋扣本王的東西?」
芳年抬頭快速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就算七王爺表現得很憤怒,她卻感覺到其實他沒有真正的動怒。
桌上有兩碟素菜一個湯,正是她安排的。她原本以為府里的婆子都是老人,對自己的命令開始會陽奉陰違,沒想到她們真的照做。
「王爺,我這是為您好。您一心向佛,在寺中受佛祖點化,在府里嚴於律己,吃齋清修。但下人們誤會您的意思,備下的素菜雖名為素,實則比大魚大肉更加罪過。」
「這麼說,本王還得感謝你?」
他的聲音透骨陰寒,芳年只覺得那股寒氣鑽進骨子裡,忍不住打個寒戰,想著之前果然是錯覺。桌子前的男人已經站起來,高大的身影慢慢罩在她的頭頂,她的頭皮都在發麻。
「不敢擔王爺一個謝字,管好您的內宅,是我的本份。」
她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面上卻不敢有絲毫退縮。她在賭,賭姓元的底線在哪裡。
他俯視著她,能看到她頭頂的珠花和鴉青的發。這個女子,膽子果真不是一般的大,才進府里不到一天,就敢打他的主意。
「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殺了你!」
她頭垂得很低,這個她倒不怕。姓元的需要她,哪裡會殺她。就是因為這份倚仗,她才敢探對方的底線。
「我對王爺還有用,王爺不會殺我。」
「哼,你現在怎麼不說本王有佛心?」
她憤然,他有個鬼的佛心。再怎麼奉承他,也沒有用,還不如實話實說。罩在全身的陰影慢慢退去,她感覺他重新坐回桌子前,鬆了一口氣。
「王爺,世人行善向佛,佛祖一定看得見。您心中有佛,佛祖眼裡亦會有您。我以為,之前廚房為您準備的菜太過浪費,有違王爺您的本心。」
巧言令色!
他面上一片冰霜,冰冷地看著她。
「你勸本王吃素,那本王問你,身為王妃,你昨天吃了什麼?」
「自是吃王爺您配菜的殘渣。」
他身體微往後仰,注視著她。她這張利嘴倒會狡辯。
「殘渣?這麼說還委屈你了。既然如此,從明日起,你陪本王一起用膳吧。」
這哪行,她才不願意天天和他一起吃飯。與他同吃,她哪裡吃得下去。此事千萬不能同意。
她神色微變,他冷眉橫掃過來,似動起怒來。
做事不能激進,要懂得適可而止。她初步目的已達到,若是再得寸進盡,惹得他大怒,得不償失。不就是一起吃飯嗎?說不定到時候難受的是姓元的。
「王爺有令,莫敢不從。」
「好,從明日起,你到悟禪院來用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