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安總管送完銀子,就離開了。
他這次送銀子,間接地給芳年在下人面前立了威。
芳年交待完白嬤嬤,跟著她一起去了廚房。姓元的可是命她親自備膳,她怎麼著都要裝個樣子。
廚房裡有三個婆子,白嬤嬤是管事,另一個趙婆子負責主子們的膳食,孫婆子則做下人們的飯菜。
王府里人少,主子更少,放眼整個邑京,都沒有七王府這樣的關係簡單的。不過芳年倒是很喜歡,她年紀大了,不愛那些個勾心鬥角,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才是最好的。
兩處灶下在一起,離得不遠。眼見著食材都洗凈備好,趙婆子和孫婆各自忙活起來。趙婆子和白嬤嬤一起,孫婆子那邊另配有下人。
芳年當然不會親自動手,趙婆子炒菜時,她在邊上撒了鹽,這差事就算完成。
她正準備離開時,看到一個小廝匆匆而來。
小廝看到她,愣立呆住。
白嬤嬤不著痕迹地輕踢他一下,小聲道:「這是王妃娘娘。」
小廝連忙行禮。
「奴才是心悅園的貴喜,給王妃娘娘請安。」
心悅園?
芳年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暗忖著這府里就王爺和她兩個主子,這心悅園是什麼地方。
她看了一眼白嬤嬤,白嬤嬤忙解釋道:「回王妃,心悅園是前王妃的住處。那裡現在空著,王爺命劉伯看守管護,貴喜是來給劉伯取飯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別人會傳姓元的對前王妃用情至深。人都死了,還保留著院子,命人看守打掃,可不是妥妥的痴心漢。
她面色淡下來,貴喜大氣不敢出。
白嬤嬤頻頻對貴喜使眼色,這個小子太沒眼力勁,在新王妃面前提什麼心悅園。看王妃的難看的臉色,怕是心裡老大的不痛快。
貴喜嚇得「撲咚」一聲跪下,不停地磕頭。
「起來吧,你又沒有說錯什麼,磕什麼頭。」
芳年說完,帶三喜回去。
一路上,腦海里都是那三個字。
心悅園,莫不是兩心相悅之意?
這麼一看,姓元的果然愛重前王妃。
她一路上默不作聲,腦子裡胡亂地想著。前世里,每每聽到七王爺如何痴情亡妻,何等深情獨守,她與京中的許多婦人姑娘一般,對於離世的七王妃,深深的羨慕不已。
但現在,她身在局中,反而覺得怪異。姓元的對於他的亡妻,態度令人捉摸不透。且不提成家人說的前王妃是從側門進府,單憑他暴戾古怪的性子,她都不太相信他深愛著前王妃。
「小姐……」
三喜的喚聲把她拉回思緒,她啞然失笑。暗罵自己真是多管閑事,姓元的和他的亡妻如何,是否相愛,關她甚事?
他們兩情相悅也好,形同陌路也罷,與她一個外人有何干?她不過是一個被迫住進王府的過客,只因她身上的血有奇效,姓元的才假借娶她的名義把她弄進府中。等到姓元的病好的一天,說不定就是她離府之日。從此殊途異路,各自一方。
她回過神,看著眼前的景緻,啞然失笑。原來三喜喚她,是因為她不知不覺中走岔了路,這條路不是回她們院子的。
前路落葉飄零,一片蕭瑟,似乎人氣更少。
離去悟禪院陪姓元的用膳還有一段時辰,不如且在王府里轉轉。她嫁進來至今,還沒能好好看清王府的面貌。
「錯有錯招,也罷,我們姑且逛逛王府。」
她抬腳朝前走著,三喜自是跟上。
王府很大,非常空曠,人跡稀少。一路行來,都是空置的院子,除了打掃的下人,難見其它的閑雜人。怪不得偌大一個王府,開支如此之少,比不上京中末流的官家。
「小姐,這王府真夠空的。」三喜感嘆發聲。
芳年亦覺得如是,越往裡面走,越空寂。這裡根本就不像是王府,說是無人住的荒府還差不多。
突然,她停住腳步。遠處的樹底下,那修長昂然的身姿,不是七王爺嗎?
他一身白袍,秋風乍起,捲起他的衣擺。他似乎在凝視著天空,又像是在遙望著遠方。他的樣子,清遠疏離,與這俗世紅塵格格不入。
不知為何,她的心尖銳地疼了一下,莫名的感傷漫延開來。姓元的安靜如斯,倒真不像他平日的為人。
世人皆愛美麗的事物,絕世出塵的男子,怎麼看都無法把他同魔狂的吸血鬼聯想到一想。
她心緒複雜,不去細究心裡的那份失落。姓元的這人不值得她同情,他可是常食她的血,形如惡魔。她要做的就是離他遠一些,輕易不要靠近。
她示意三喜莫要出聲,兩人偷偷轉身。還沒來得及離開,他的眼睛從那邊望過來。隔得那麼遠,都能感受到眸底的冷意,如寒冰一般。她忍不住打個哆嗦,忙上前行禮。
「見過王爺。」
他的眼神緊盯她,看得她渾身緊繃。
「怎麼,不想看到本王?」
他說的倒是實話,她卻不敢承認。姓元的性子難琢磨,保不齊一怒之下要了她的命。她這條命好不容易重生,並按自己的意願遠離了裴林越,還沒開始自己想要的生活,萬不能白白丟掉。
「回王爺,借我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無視王您。我見王爺在想事情,不敢打擾。」
她說得真誠恭敬,但他就是知道她在撒謊。鮮少有人在他面前耍心眼,她是頭一個,並且明目張胆。這麼一個心計多又不安分的女子,為何自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本王問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回王爺的話,閑來無事,四處轉轉。」
他似乎皺了一下眉,看了一眼路的遠方,那裡有更深的庭院,幽靜神秘。她立在不遠處,兩人之間隔著一丈距離。有風吹過,夾雜著零星的落葉。
轉眼快到深秋,寒意蕭瑟,令人心生寂寥。
她重活過一世,更能感知秋冬的孤冷。年老之時,每每秋風起,落葉飛,她都忍不住失意難眠。
「王爺怎麼會在此處?」她話一出口,便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蠢。王府是他的家,他哪裡都能去。
果然,元翼聽到她的話,嘴角泛起冷意。
「那你認為本王該在何處?」
他應該在哪裡呢?在她的印象中,他應該常年居住在孝善寺,一心向佛。但這話她不敢說,前世有關於他的傳說,現在聽來都覺得無比的陌生。
真實的他,根本就不是眾人口中的模樣。
「王爺莫怪,這話我問得不太妥當。王府是您的,您在哪裡都是應該的。」
他冷然,眉頭微鎖。這王府是他的,不假。但亦是她的,她是他的王妃。既入了王府的大門,她不應該以王府的女主人自居嗎?為何撇得如此之清,莫名般地,他的心情差到極冷,臉色沉沉。
「不要隨意亂走,再往裡走就是府中的禁地,要是亂闖,休怪本王無情。」
芳年低著頭,小聲應承。暗自猜測著所謂禁地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何他態度冷硬,不許別人靠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