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祖母不輕不重地在妹妹們的面前訓斥,傅珍華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忿忿低頭。
芳年倒是無所謂,一個跑腿的活計而已,也值得如此相爭?
【第三章傳言不可信】
傅家一行人回到住處,由丫鬟婆子們去取齋食。用過齋飯後,傅老夫人要睡個回籠覺,傅家姊妹齊齊告退。
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幾人走出屋子,都攏了攏衣裳。
傅珍華頻頻偷看芳年。
芳年停住腳步,朝她展顏一笑,「大姊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臉上有什麽臟污?大姊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姊昨天把大姊嚇得不輕,所以大姊才看你吧。」傅珍華沒有回答,芊娘搶著說道。
「是嗎?」芳年尾音拉得老長,「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姊嚇得半死,芊妹妹怎麽反倒說大姊被我嚇著了。不知大姊可還記得後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姊三更半夜跑到那裡去做什麽?」
傅珍華臉僵住,「芳妹妹,你在說什麽,大姊怎麽聽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著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過不能說的。我就是想去後山看看景色,你們誰願意一起去?」
芊娘哼了一聲,而傅珍華自是不願意去的。
茜娘想去,又怕芳年不喜,低頭絞著手帕。
「二姊,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動邀請,茜娘驚喜地抬頭,跟著芳年出了寺中的後門。
白日的後山和夜裡時所見全然不同,夜裡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瞧什麽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後山,層林盡染,紅黃的樹葉中夾雜著一些綠葉,煞是好看。
前世,芳年為裴家管理田產鋪子還有內宅瑣事,她都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好好出來走走了,一則是沒有那個閑心,二來是無人相陪。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旁邊的茜娘很是歡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興許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親喜愛,母親也不喜歡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親和母親恩愛,母親生了芳妹妹和兩個弟弟,每當看到他們和妹妹弟弟們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一個不屬於二房的人。
她想親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斷崖並不遠,芳年站在崖邊往下看,下面霧氣氤氳,看不清崖底。
七王爺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應該就是為了崖底那個寒潭吧?也不知他得的是什麽病,發起病就像個怪物,怪不得會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著,世人都被他騙了,什麽用情至深,怕是掩飾自己的病吧!
這崖底倒是個好地方,終年有霧,別人也不會去一探究竟。
芳年想走近一步看個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著芳年的衣袖,芳年回頭,她立馬鬆開,一臉不知所措,膽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誠又害羞。
「好的,我聽二姊的。」芳年爽快地說著,真的往後退了一步。
茜娘的臉都紅了,眼裡全是歡喜。
芳年的心裡不知為何湧起酸澀,按年紀來看,茜娘不過是個渴望憐惜的孩子罷了。
許是活過一輩子,她看透世事,其實說起來,二姊何錯之有?二姊不得父親和母親的喜歡,又是個庶出,在府里如隱形人一般,連芊妹妹都常常欺負她,母親看在眼裡,從不曾為她做過主。後來她進宮選秀,慘死宮中,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對了,選秀!
芳年想到這裡,才憶起京中馬上要發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選秀。
相傳國師夜觀天象,對天晟帝進言,說天際出現一顆福星,能福澤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為女,年歲十七,生辰約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間。
天晟帝大喜,下旨選秀,舉國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間者,都要參選,不論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姊剛好在年紀之內,這一進宮,就再也沒有出來。
前世,對於這個庶姊,芳年並無多少的感情,現在卻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個妙齡少女白白枉死。
但憑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宮中選秀。
她沉默下來,腳不由自主地往回走。
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怎麽嫡妹的臉色不太好?
「二姊,我想起等會還要去方丈那裡取靈符,我們快些回去吧。算算時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又高興起來,原來嫡妹並沒有怪自己。
姊妹倆回到寺里時,傅老夫人還沒有醒來。芳年要去尋慧法大師,與茜娘別過,茜娘送走她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問路,繞過舍利塔,行經兩座佛殿,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處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師就住在此處。
這裡和寺中別的地方不一樣,其他地方的落葉早就被僧人掃得乾乾凈凈,而此處遍地的落葉,連半個僧人也看不到。
芳年輕叩著木門,裡面傳來慧法大師的聲音,她推開門進去,就看到慧法大師坐在蒲團上,而他的對面,赫然是元翼!
他白衣墨發,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這邊一掃,她的身子就似被定住。
他們兩人中間有一張小方桌,桌上擺著棋局。
慧法大師朝她招手,「來,小施主,老衲去取靈符,你替老衲與元施主對弈一局。」也不等她同意,他就起身離開。
她站著不動,躊躇不前,不知要不要過去下棋。
元翼修長的手指中間夾著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掃她一眼,冰冷地道:「怎麽?傅姑娘是不屑與本王下棋嗎?」
「臣女不敢。」芳年說著,緩緩地坐到他的對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聲落在棋盤上,芳年心驚了一下,暗自懊惱自己怎麽來得如此不是時候?
她蔥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製成,光滑圓潤,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潤澤,尤勝一籌。
他的目光不知為何落在她的手指上,憶起昨夜裡吸吮過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還有嫩滑的觸感。
芳年不敢抬頭,她感覺到對方如看獵物一般看著她,周圍籠罩著噬血之氣。這七王爺不會是故意在這裡等著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縮,做出舉棋不定的樣子,並道:「王爺,臣女棋藝不佳,恐怕會掃王爺的興緻。」
「確實有些掃興。」
這個女子明明是個膽大又不安分的,為何能夠激起他的情緒?元翼一把掀翻棋盤,棋子滾得到處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芳年低著頭,暗罵道:簡直是莫名其妙!她不會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盤?皇家的人都難侍候,一個個陰睛不定,動不動就砍人腦袋。
她心裡罵著,面上卻做出害怕的樣子,「撲通」跪下來。
屋內一片死寂,地面鋪著磚塊,初秋的天雖不凍人,地板卻是冷硬的,硌得她膝蓋生疼。
她胸脯急劇地起伏著,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七王爺不會是後悔昨夜沒有殺她,今日想尋個錯處將她滅口吧?她低頭跪著,暗自覺得自己無比倒楣,怎麽重生這兩天老是碰到七王爺,前世可沒有這一出。
曾幾何時,她是那麽地羨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們私下的閑談中,情深意重的七王爺無疑是天底下最為難得的男子,千年一遇,百年難求。
他身分高貴,面容俊美且潔身自好,七王妃去世後,他沒有續娶,王府里莫說是側妃,就是通房小妾也沒有半個。他為了懷念髮妻,常年住在寺中,清修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