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只不過他回了自家地盤,走路免不得多幾分隨興,好似下山巡視領地的猛虎,慵懶又驕傲,倒是把書生的文雅之氣壞了個乾淨。
道二爺好笑,招呼道:「方才還說你不能回來呢、沒想到今日這般早。可還順利?」
趙建碩點點頭,扔了手裡的摺扇,坐到了他的對面。
小丫鬟趕緊送十凈的碗碟上來,給他倒了酒。
趙建碩端起一口喝乾,這才說,「明日李御史會出面上奏趙不言縱仆行兇,侵佔農田,以那位如今多疑的性情,趙不言這次肯定要被摘了烏紗帽,慶安城的府尹作為他的妹婿,也會被召回,再由吏部侍郎林占提議舉薦咱們的人,這些布局也就算完成了。」
「不錯。」道二爺眉眼裡添了三分歡喜,贊道:「你這次來京都,可是幫了我大忙。」
趙建碩掃了一眼他依舊披著狼皮小被子的傷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愧色:「這些原本就是我該做的,倒是累了二哥困在京都,我們盡皆逍遙度日。」
「自家兄弟說什麼客套話。我不在京都,這身體也去不了哪裡,如今還有些事做,總比整日清閑要有趣的多。」道二爺擺手,半點不覺得遺憾,反倒興緻勃勃說起未來的弟子,「倒是你這麼急著處置,是急著想早些回去吧,不如明日就上路,剩下的事我來接手。只要弟妹平安,生下我的大弟子,就是再累百倍,我也歡喜。」
聽他提起妻兒,趙建碩嘴角立時翹了起來,神色柔和至極,但想了想還是拒絕道:「此事是我一手操辦,你接手總是不妥。不差這麼幾日,待塵埃落定,我再回去也不遲。」
「隨你,多住幾日,說不定石榴花就開了,一起喝石榴酒再回去也好。」
兄弟倆就這般吹著暖極的風,喝著酒,說起過去,又提未來,兩人都愜意至極,不知道謝嬌娘在家裡盼郎歸來盼得眼睛都要紅了。
自從那日謝全被攆岀去,一晃也過了四五日了,謝嬌娘忍耐著一次也沒回去。
原本那是娘家,但多了個不著調的爹,那就真的是外人的家了。
何氏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沒有夫君在身邊,或者生怕他再走掉,幾乎對謝全百依百順,不但賣了兩畝良田,聽說已經張羅著賣院子了。
提起這事,王三嬸和張嫂子都一臉古怪,想必心裡不知道如何嘀咕何氏的傻,但當著謝嬌娘這個謝家姑娘的面卻不好說。
謝嬌娘雖說眼不見心不煩,又怎麼會不惦記娘親和妹妹,但仔細想想,她仍沒插手。
房子和田地都是外物,若是用它們的損失讓娘親警醒過來,也算「損」有所值。再說了還有她在,總不會讓娘親和妹妹沒有吃的、沒有住的。
這般自我安慰倒起了作用,這日早飯,她多吃了一碗紅棗粥,令穀雨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夫人,山上的野菜已經能挖了,不如一會兒我去轉轉,挖些野菜回來,中午給您拌個麻油菜,吃起來特別清爽。」
「好,我也同去,天氣晴好,帶我兒出去走走。」謝嬌娘伸手輕輕拍了拍肚皮。
四個多月的身孕,肚皮已微微鼓了起來,江嬸子在城裡,趁著晩上歇工的時候,做了兩套寬鬆的襦裙送回來,好讓謝嬌娘穿得舒適。
第一次做娘親,身邊又沒人照料,她倒是沒考慮到衣衫需要不斷加大的問題,幸好江嬸子想得周到。
水藍色的衣裙清爽又乾淨,倒是很適合這樣的夏日。
趙家大院本就在南山,出門不過幾步路就到山坡地。
穀雨拎著籃子四處尋最鮮嫩的野菜,謝嬌娘則坐在石頭上,半仰頭曬太陽,盼望肚裡的孩兒長得健康。
風吹過來,鬢髮調皮的拔動她的耳垂,正是難得安閑的時刻,突然有哭聲傳來。
穀雨耳朵尖,直起腰聽了聽,驚訝道:「夫人,好像是三小姐在哭!」
「麗娘?」謝嬌娘立刻下了石頭。
穀雨趕緊來扶,生怕她摔了。
得了清明的指點,這會兒謝麗娘已經一路哭著跑了過來,「大姊,嗚嗚,我不回家了,我要跟你住。嗚嗚,爹是壞人!」
將養了這麼一年,謝麗娘好吃好喝,如今去了黃毛丫頭的樣子,身子白嫩又圓潤,突然抱了謝嬌娘的胳膊,扯得她差點摔了個趔趄。
謝嬌娘來不及生氣,直接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趕緊說!」
謝麗娘抹了抹眼淚,手卻不肯放開謝嬌娘的胳膊,彷佛這樣才能給她安全感。
「爹說給我訂親了,是白家那個地痞少爺,娘不同意,爹在家罵娘呢。」她忍不住又大哭起來,「大姊,我不要嫁那個壞人,爹也是壞人!」
「混蛋!」謝嬌娘氣得雙手發抖,謝全這個渣爹一走多年不回來,回來就沒幹一件好事,覬覦她的家業就罷了,如今居然還要把小妹推進火坑,簡直是找死!
「走,跟我回家問個清楚。」謝嬌娘拉著謝麗娘往謝家走。
穀雨也沒心思挖菜了,趕緊小跑回趙家大院,扔了菜筐,喊來哥哥一同奔去謝家。
半路上,她靈光一閃,又拐道去請了王三嬸和張嫂子。
【第十五章控告黑心肝父親】
謝家這會兒正熱鬧,何氏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腫了。
謝全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白家富有,給的聘禮多,以後麗娘嫁過去,穿金戴銀,好日子在後邊呢。你哭什麼哭,好像我這個當爹的要害她一樣。」
「不是害她,難道是在幫她?」謝嬌娘直接進門,半點也不客氣地道:「城裡城外誰不知道白家那個地痞人品極差,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好人家的閨女根本不會考慮同白家結親。倒是爹,在外多年,不管娘和我們的死活,回來就開始賣房子賣地,如今又賣閨女,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是要把我們都坑死,再娶新媳婦兒進門不成?」
「你胡說什麼!」謝嬌娘不過隨口一說,謝全卻惱怒地直接跳起來,「你一個出嫁女,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趕緊滾出我們謝家!老子的家,老子的房子院子,老子的女兒,老子說了算!」
謝全下巴抬得鼻孔都要衝著太陽了,一副「我就這麼干,你能奈我何」的架勢,氣得謝嬌娘肚子隱隱作痛。
這時,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趕到了,趕緊扶謝嬌娘坐下來,末了轉向謝全,「謝兄弟,你多年不在家,家裡全靠嬌娘姊妹支撐,就是她們有不對,也該好好說,這般吵鬧,外人怕是以為你在外邊風光了,回來就是為了打殺妻女呢。」
謝全有些心虛,乾咳幾聲掩蓋尷尬,梗著脖子辯解道:「我給麗娘尋了個好婆家,嬌娘喊著我坑害親閨女呢。你們說我是當爹的,能不盼著閨女好嗎?」
王三嬸和張嫂子在路上已經聽穀雨說了幾句,這會兒實在氣謝全不要臉,冷道:「白家在七里八鄉都有名,誰不知道白家少爺……嗯,被人暗害,不能人道,好人家的姑娘嫁過去根本就是守活寡,以後連生個孩子傍身都不能,不怪嬌娘不同意這門親事,實在是不合適。」
謝嬌娘臉皮薄不好說,王三嬸卻仗著年過四十,說起來完全沒有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