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教

第30章 受教

河面上那人身穿白衣。

世上有很多驕傲孤高之人,但和這名白衣人相比,恐怕會不由得自慚形穢。

因為一座極高的雪峰,哪怕只是矗立在哪裡,千百年不動,也依舊會讓人心生敬畏。

這名白衣人靜靜而來,給人的感覺,卻就像是一座冰冷而不見頂的孤高雪峰。

看著這名白衣人,顧離人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認出了這人,笑著很認真的問道:「百里流蘇,你總是身穿白衣,不是容易臟?」

百里流蘇愣了愣。

他之前並未見過顧離人。

哪怕是那日顧離人出山出了一劍,出的那劍和說的那些話他都聽人說了,但道聽途說總是不如見人直接。

他看出顧離人是真的洒脫隨意,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忍不住笑著對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真元激蕩,自然就潔凈,不容易臟。」他愣了愣之後回答。

余左池和他去鏡湖劍會時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對這名岷山劍宗的修行者,余左池的評價是太不容易親近,話太少,而且聊天太過正經,容易將天聊死。

顧離人卻是覺得有趣,看著百里流蘇又是笑了笑,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時常沾染東西,時常要用真元激蕩,不免有些麻煩?更何況白衣太過顯臟,越是潔凈,越有東西沾上,便越是覺得刺眼,就越是忍不住要用真元激蕩…這真的很耗神。」

百里流蘇又是愣了愣。

顧離人的話和余左池一樣多,但同樣不令他討厭,而且此時這些像是玩笑的話語,卻讓他覺得很有道理。

「只是我性喜白色,而且一直習慣白色,穿衣便不用想著要穿什麼顏色,會變得簡單一些。」百里流蘇說道。

「這世間任何的道理,都敵不過喜歡,喜歡就好。」顧離人微笑看著百里流蘇,道:「今日你神清氣爽,劍意飽滿,大踏步而來,是想和我比劍?」

百里流蘇肅然,「已是覺得不如,但光是看看不如,便總不如試劍,試過劍,才更容易清楚哪裡不如。」

顧離人點了點頭,他很自然,沒有半分驕傲。

哪怕當天他一劍震懾所有強者時,他也並沒有半分驕傲。

「那日沒有一個人敢和我較劍,你今日見了我想出劍,便已超出他們所有人。」他平和的看著百里流蘇,說道:「我師兄余左池說的不錯,當世有希望破八境者,你應是其中之一。」

百里流蘇也平靜道:「你到了何處?」

顧離人道:「七境之巔。」

「連你也未破八境?」百里流蘇有些吃驚。

顧離人卻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境界之劃分,只是世人對力量的強弱,搬運天地元氣之數量所做的區分,至於戰鬥和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些俗人看不穿,你又何必看不穿。」

百里流蘇眉頭頓時深深皺起,他認真想了想,道:「說的是。」

「萬物極盛而衰,花開到最濃艷時便往往會凋零,然後會結果。」顧離人看著百里流蘇,道:「只是結果這種事情,不可預知,即便如我,也是要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後,才知八境到底如何。」

「你如此隨意,還有牽挂?」百里流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用很緩慢的語氣說完了這句話。

顧離人的這句話之中有著很大的深意,甚至事關七境和八境之間的修行。

這種胸襟,足以讓他敬畏。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缺水會渴死,沉於大河中會淹死,若無牽挂便是非人,冷漠如石,我之劍意,始終來自於熱烈飽滿的情緒,若是斷絕羈絆,我的劍意便成風中之燭。」

顧離人淡淡的笑著,他想到了應該在去往齊雲洞路上的王驚夢,他便更覺得滿意和滿足。

「受教了。」

百里流蘇越來越肅然,他認真的躬身行了一禮。

「你小心。」

然後他抬起身來,看著顧離人更為認真的說道。

他知道顧離人比他強很多,只是他同樣很清楚,像他和顧離人這樣的修行者的比劍,會十分兇險。

顧離人點了點頭。

能和他師兄余左池不分伯仲的百里流蘇的最精彩一劍,他也十分期待。

百里流蘇出劍。

他自幼在絕高冰川上練劍,以酷寒磨鍊真元和意志,和呼嘯而過的寒風相搏,斬身前飄過的雪花,追逐繚繞冰間的雲氣,聽冰川間的水聲,以天地極寒為本命劍。

他的劍即便在鏡湖劍會上給人的感覺也是極寒,那幾名在劍器榜上的劍師和他戰鬥時,未出劍真元便已被極寒所逼,如河流冰封而不得順暢。

然而此時百里流蘇的出劍,卻是雲淡風輕,沒有任何刺骨的寒意。

一劍如清麗的秋日陽光,落向顧離人的身前。

看似毫無危險,然而劍未落,劍意已至。

顧離人的衣衫上,肌膚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最冷不是積寒三尺,冰湖動底,而是衣衫薄時,心覺尚暖,然而突見白霜,才發現天已經寒了。

原來天已經冷了。

這一瞬間影響的並非是人的身體,而是心境。

這是一種恍然的驚訝,是剎那的時光。

沒有任何劍能夠真正的超越時空的界限,那越是接近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劍意,便自然是越強。

顧離人有些感慨,有些驚艷。

只是他不為所動。

一道劍光自他手中生成,這道劍光和他一起,就像是化為了一塊頑石。

任憑寒暑侵襲,我自巍然不動。

無數聲悅耳的撞擊聲在一剎那響起。

無數點劍芒圍繞著顧離人的身體旋轉,綻開無數朵晶瑩的劍氣。

然而沒有一道劍光能夠侵入,百里流蘇的劍可以將每一道流過的山風都悄無聲息的消弭,可以刺中天空飄落在身周的所有雪花,卻無法刺入顧離人身體一尺之內。

盛極必衰,當自己最強的一劍卻無法勝過顧離人,百里流蘇便知道自己必敗。

只是他的心境也沒有任何的波動。

在面對顧離人之前,他便已經明白自己不如顧離人,所以此時,他只是想要看清楚顧離人是以何勝。

顧離人跳了起來。

他在水面上跳了起來,然後揮劍。

就像他舉的不是劍,而是一根棒子。

他朝著百里流蘇當頭一棒。

看著破空而至的這一劍,百里流蘇很自然的出劍相迎。

兩劍相交。

劍上竟是沒有任何的聲音,但是百里流蘇的體內響起了很多清脆的聲音。

百里流蘇一聲悶哼,嘴角流出些血絲。

百里流蘇看著顧離人收回去的劍,他眼睛里儘是欣喜的神色,他清晰的明白了哪裡是自己最大的不足。

然而顧離人卻是皺起了眉頭。

這個時候他沒有看百里流蘇,卻是轉身向一側看去。

江水依舊清澈,然而卻浮起了很多白色的魚肚。

無數原本鮮活的游魚不斷失去生命,從水中浮起。

百里流蘇也感到了異常,轉身過去,他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有毒?」

顧離人搖了搖頭,道:「好像不是。」

魚肚原本是白色的,然而在兩人的對話之間,卻變成漆黑一片。

清亮的水面上濃黑如墨。

一縷縷黑色的氣息從漂浮在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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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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