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六章新年大火遇險】

正月初一，幾乎闔京的人都出來游百病了，街上人山人海，當噴火的雜耍出了意外，立時造成混亂，萬頭攢動之下，秦婉根本拉不住雙生子，被涌動的人群衝散了。

身後濃煙滾滾，嗅到的全是濃烈的煙熏味，還有一股似酸似臭的味道，眾人卯足了勁兒想要離開火場，推搡聲、摔倒聲、被踩踏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著孩子的啼哭聲，秦婉越發心慌，忙不迭要走向弟弟妹妹被人群淹沒的地方，奈何人潮湧動，她很快就被沖得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秦婉好似身不由己的浮萍，隨波逐流，混亂之下，她被人連推幾把，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她知道，在這樣的時候，摔倒就意味著幾乎沒有生還可能了。

秦婉閉目等死，卻感覺有人將自己接了個滿懷。

「婉婉，別怕。」

她順著聲音抬眼望去，衛珩緊抿著唇，英氣的眉毛擰了起來，看得出有幾分焦慮，他一手圈住她，用身子將她和眾人隔開，另一手緊緊護住她的後腦，生怕有人傷到了她。

秦婉本感到驚駭，但忽然就安心起來，露出一個笑容，「我不怕。」

在人群之中擠了好一陣子，兩人才走出人群，模樣皆是十分狼狽，衛珩梳得一絲不苟的長發有些散亂，秦婉發中的銀簪不知所蹤，身上穿著的衣衫也是凌亂，還沾了黑灰。

衛珩將她抱到街邊坐定，見她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卻還是不放心地問：「有沒有哪裡疼？」

秦婉搖頭，攀著衛珩結實的手臂，望著還在涌動的人群，喃喃道：「媛媛和阿羽……」

這樣擁擠的人群，別說弟弟妹妹那樣小的孩子了，就是成人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重生一世，她所希望的，不就是守住前世她所希望守住的人麽？現在媛媛和阿羽可能被人踩踏致死……他們才三歲！

越想越絕望，秦婉額上冷汗都滲了出來。

「我進去找他們。」她說著便要再回人群之中。

衛珩緊緊抱著她，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明白她將一雙弟妹看得十分重要，當即沉聲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他們。你不要亂跑，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才要走回去，那火舌陡然竄得更高，不知道是引燃了什麽，人群中尖叫聲連連，人們跑得更快了，看上去不少人流忽的凹陷下去，但很快又被填平，不難想到，定然是因為有人跌倒，後面的人止不住腳步，從此人身上踩了過去，才會有此景象。

看著這一幕，秦婉渾身更是哆嗦，再見衛珩的背影，忽的就想到了前世，那時他捧著她的臉，笑著說：「乖乖在家等我，在寶寶會叫爹爹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的。」而後轉身上馬，帶著大軍離去。

那時候看著他的背影，秦婉覺得很幸福。可是……她跟寶寶都沒有等到衛珩回來的時候。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緊緊的拉住衛珩的衣袖，聲音隱隱有幾分哭腔。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守住前世所失去的一切，但弟弟妹妹還是不見了。若是衛珩再有個好歹……

「別怕，我、我不去了。」感覺到她情緒的反常，衛珩怕她是受的打擊太大，忙轉身將她抱住，「別擔心，媛媛和阿羽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城防營今日本就是高度戒備，得了消息之後，這時候已經趕到了，守衛們忙不迭的開始維持秩序，場面不似剛才那般混亂，但人群中夾雜的呼兒喚女聲、哭聲仍是此起彼伏。

聽著這陣陣哀戚的聲音，秦婉一顆心越發冰涼，掩面垂淚不止。

今日竟然會因為走水而釀成踩踏事件，是衛珩著實沒有想到的，想到那兩個小的可能會因此喪命，他也滿心焦灼，卻無計可施，只將秦婉抱得更緊，「別怕，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隨著人群在城防營的指揮下散開，又有不少人哭號起來，地上躺著一些人，或是再也沒有動靜，或是還有幾分微弱的呼吸，他們身上都灰撲撲的，全是腳印，有些全身而退的人認出了那其中有自己的親朋好友，自然痛心不已。

衛珩焦急的看著街上，並未見到有形似雙生子的孩子。懷中的婉婉咬著牙強撐著，但那蒼白的臉兒讓他懷疑，若是看到了雙生子被踩踏過後的小身子，婉婉定然會支撐不住昏過去的。

時間彷佛靜止，秦婉白著臉，一一望向躺在地上的人，儘管披著厚厚的斗篷，她仍然止不住的發冷，這種感覺就像是前世，孟嵐趾高氣昂的來了自己跟前，笑盈盈的說：「婉兒，今日表姨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可不要太高興了。媛媛今日吃錯了東西，已然不治身亡了。」

她知道，必然是這毒婦對妹妹下了毒手，但那時候她被害得體弱，卧病在床，縱然恨得要死，恨不得生吃了孟嵐，卻連強撐著坐起來斥罵她都做不到。

可是現在沒有孟嵐，媛媛和阿羽還是……她靜默不語，眼底淚光浮動。

衛珩將她抱在懷裡，也不知應該如何安慰她，只能將她抱得更緊。

原本熱鬧的街上瞬間氣氛悲涼，全然沒有了節日的喜悅，衛珩心中愧恨難當，今日若非他讓婉婉來望北樓，興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他拳頭攥得生緊，指節都因此而發白了。

一片嘈雜之中，他似是聽到了帶著哭腔的「姊姊」，他忙轉頭看去，灰頭土臉的雙生子被夏昭華抱在懷裡，正飛快的過來。

夏昭華那樣嬌小的身子，一手一個抱著胖乎乎的雙生子不見半點吃力，還能健步如飛，讓衛珩都怔住了。

雙生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叫了一聲「姊姊」，這次秦婉聽到了，抬眼見夏昭華抱著兩人過來，失而復得的喜悅頓時衝散了方才的悲涼，忙迎上去抱著雙生子，兩人在姊姊懷裡哭得撕心裂肺，足見方才受到的驚嚇。

方才一番推擠，夏昭華的樣子也十分狼狽，連衣裳上都有顯而易見的腳印。她將散亂的碎發順到耳後，對秦婉和衛珩微微一笑。

秦婉抱著雙生子，對夏昭華滿心感激，「多謝夏姑娘了，往後但凡夏姑娘有所需，我雍王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郡主言重了。」夏昭華含笑道：「世子和二姑娘這樣小，任憑是誰都會出手相助的。」

方才夏昭華被擠在人群之中，忽然聽見孩子的哭聲，忙循聲看去，見兩個小圓球滾在人群之中，身上都挨了幾腳，若是見死不救，只怕非給人踩死不可，就也不細想，當即將兩人抱了起來，救了兩個小的一命。

見她如此狼狽的樣子，秦婉難免關切幾分，「夏姑娘是不是受傷了？」若是沒有跌倒，身上怎可能有腳印？她是個姑娘家，不知要不要緊。

夏昭華笑了笑，臉上卻有幾分發紅，「不妨事兒的，只是方才蹲下身子抱世子和二姑娘的時候，被人擠倒了，情急之下，我推倒了幾人，這才起得身來。」

「推倒了幾人？！」秦婉詫異不已，方才那種情況，人與人之間可謂是一點空隙都沒有，更不說夏昭華是跌在地上的，竟然能「推倒了幾人」，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秦婉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夏昭華時，她為自己和宋夷光送來吃食，竟然能獨自一人提起那樣大的食盒；還有今日，弟弟妹妹都胖乎乎的，抱著一個自己都覺得壓手，夏昭華竟然能抱著兩人健步如飛；再者這個嬌小的姑娘，對夏竟成的威懾力竟然勝過其父夏將軍，樁樁件件聯繫在一起，莫非……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夏昭華臉上頓時漲紅。

夏昭華一向進退有度，又是個知禮的，鮮少露出這副模樣來，秦婉見狀明白她有難言之隱，不再深問，再次謝了夏昭華的救命之恩，就要回府。

因為雙生子今日被踩了好幾腳，為免他們有什麽內傷，秦婉想著趕緊將兩人帶回去，請大夫看看才好。

夏竟成方才被絆倒，雖沒挨到幾腳，但鼻子磕出血了，現下一手捂著鼻子，鮮血涓涓而下，那樣子狼狽得要命，然而這廝另一手還拍著衛珩的肩說：「衛兄，我若是因此毀容了可怎生是好？若是衛兄有親妹妹，可要將她嫁給我。」

「我是獨子。」衛珩淡淡說道：「我的堂妹，夏兄怕是消受不起，還是不要再想了。」

聽他這樣說，秦婉不免想到了前世所見，淡淡一笑，並不過多言語。

將雙生子抱上了馬車，秦婉飛快的向夏氏姑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