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罷她的話，秦婉見雙生子正一邊一個扯住夏昭華，非要她斷公道，頓時更是覺得好笑，脫口說：「別說媛媛和阿羽，就是我也喜歡夏姑娘。」

宋夷光越發來勁了，「你看你看，連你都喜歡夏姊姊，讓她做你繼母不好嗎？不如你進宮去與太後娘娘說說看，興許太後娘娘會聽你的。」

「即便是好，又能如何呢？」秦婉低聲反問。「正因為我喜歡夏姑娘，這才不願進宮去向皇祖母說明。」

夏姑娘是個好姑娘，儘管在世人眼裡，她已然是老女了，但憑她的人品、見識和性情，必然能覓得如意郎君。而自家父王已然三十歲了，更是個風流人物，如今王府里還養著幾房美妾呢，夏姑娘何必選他？加之夏姑娘出身將門，性情爽利，偏生自家父王慣好溫婉小意女子，硬是把兩人湊在一起，恐怕也不好。

若是自己急吼吼的去與皇祖母說明，的確是免除了自己的後顧之憂，也讓媛媛和阿羽可以更好地成長下去，但夏姑娘呢？她就活該做犧牲者？

做人不能如此自私，更不能恩將仇報。

縱然如今父王將他們姊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自己也不能拿夏姑娘去賭，這樣對誰都不公平，父王那幾房姬妾，哪個是好相與的？倘若主母真的不被夫主待見，說不定她們還會壓在主母頭上呢。

宋夷光素來單純天真，不像秦婉那樣想得多，但聽她這樣說，知道她向來是有主見的，也就不再堅持了。

夏昭華一手一個抱著雙生子，又柔聲哄了幾句，兩人這才化干戈為玉帛，噘著嘴表示原諒對方。

在碧波池泛舟許久，宋夷光又要去看看池邊的景色，眾人也就下了船。

碧波池的池水本就深淺不一，或有湛藍如天的色澤，或有沁人心脾的綠色，幾種顏色涇渭分明，十分漂亮。

今日碧波池人並不多，只有一群人在湖心小築，秦婉和宋夷光在前，夏昭華牽著雙生子在後，慢慢繞著湖走。

雙生子現在連姊姊都不要了，只一邊一個牽著夏昭華，那乖巧的樣子，若是雍王見到了，說不定都要吃醋。

秦婉見雙生子這樣喜歡夏昭華，心中倒是安慰，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碧波池不大，一行人很快就繞了近一半的路程，秦婉略覺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湖邊的石頭上休息，湖心小築之中人影晃動，也不知是誰在其中。雙生子閑不住，拉著夏昭華去看花，秦婉則和宋夷光坐在一處說話。

遠遠的望著夏昭華三人，秦婉忽然看向宋夷光笑道：「你今日邀請我和夏姑娘，怎的不請表哥來？」前幾日春闈，宋夷光那小模樣，彷佛是她要上考場了一樣，日日心神不寧，直到春闈結束，她這才安靜下來。

如今她和柳穆清已然是未婚夫妻，既然挂念，藉著這樣踏青的機會見個面，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宋夷光臉兒微微發紅，噘嘴很是氣惱，「誰知道他呀，我與他說，讓他與我來玩，偏生他說太傅有邀，溫一楓也要作陪，不能陪我來了。我也不忍讓他為了我違了鄭太傅，換了旁人，我定要跟他鬧的。」說到這裡，她推了推秦婉，「我猜，你家衛珩也去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什麽我家的。」秦婉雖笑著啐了她一口，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思念起衛珩來了。

自初一那日出了事之後，秦婉一直沒有再和衛珩見面，雖然靠著小橫，得以一訴相思之苦，但飛鴿傳書怎能及親眼見到、親口訴說來得強？

宋夷光擠眼睛說：「我就想著你最好能遇到他，讓衛珩好生瞧上一瞧，咱們阿婉出了孝，除了服之後，好好的驚艷他一次。」

如此說來，衛珩的確還沒有見她除服的樣子……秦婉如此想著，臉兒稍稍紅了。

宋夷光見狀繼續打趣她，「瞧瞧，你其實也想讓衛珩瞧瞧你的樣子吧。」

秦婉惱得捶她，兩人笑成了一團，卻忽然聽見男子的輕笑聲，回頭見一名男子分花拂柳而來，他拿了一把摺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樣子，看來不過十六七歲，很是俊朗，正瞧著宋夷光和自己發笑。

待看清他的容顏，秦婉立時蹙起了眉，冷笑道：「你瞧什麽？非禮勿視的道理，你不知道？」

她素來性子溫和，宋夷光本想一馬當先的罵這人，沒料到秦婉竟然主動說人了，縱然一時驚訝，但還是附和說：「可不是，看你這樣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竟然如此不知禮數？」

「在下只是見兩位姑娘甚是美貌，方才又一番小女兒情態，心中歡喜非常，這才笑出來的。」對方拱手施禮，「還請兩位姑娘不要動氣，如此在下心中難安。」

陌生人稱讚女子容貌如何，是極為失禮的事，宋夷光險些沒有忍住破口大罵。

秦婉則冷笑道：「尊駕還是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這般不知禮數的人，我二人不拘是否氣惱，都和你沒有任何干係。」

不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男子臉色有些難看，還是強笑道：「今日本是在下不對在先，姑娘氣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說著，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婉。

男子一看就知道兩人絕非出身尋常人家，各有各的好處，只是他素來喜歡纖弱一些的姑娘，加上秦婉五官的確比宋夷光更為精緻，讓他格外注意起她。

他這般模樣，更讓秦婉幾欲作嘔。

眼前的這個人，她前世是見過的，甚至還險些被他侵犯。他是衛珩的堂弟衛琰，雖生得很好，實則是個視色如命的傢伙。

前世她體弱，又被皇帝褫奪了郡主的封號，若非被衛珩娶回家中，只怕遲早會和媛媛一樣，被孟嵐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而嫁給衛珩之後，有時衛珩在祭祖之時會帶著自己到衛家去。也就是在衛家，自己被好些人看不起，那些人都覺得以衛珩的人品相貌，娶自己一個不受寵的宗室女乃是娶錯了人。

前世自己經歷了大變，本就敏感，被這樣嘲笑了幾次，覺得再也抬不起頭來，偏巧那一日在衛家，衛琰假意寬慰自己，轉瞬竟然對自己動手動腳起來，若非被衛珩撞破，只怕那日就讓他得逞了。

那時衛珩大怒，直接將衛琰那不聽話的二兩零碎切了，衛家上下盡數指責，衛珩也置之不理，將衛老將軍和衛夫人的靈位遷出來後，再也不去衛家了。

因為有前世之事，所以衛琰現在出現在秦婉跟前，勾起了她的厭惡，說話自然尖刻了起來，衛琰卻彷佛沒察覺，笑盈盈的說道：「在下的確沒有唐突兩位姑娘的意思，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被他的目光審視，連一向遲鈍的宋夷光都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蹙緊了眉頭，正要發作之時，卻被秦婉拉住了手腕。

「紫蘇，你來。」

被這登徒子的目光惹得生氣不已的紫蘇忙上前，得了秦婉給自己使的眼色之後，笑盈盈的問：「這位公子，不知公子姓啥名誰，家住何方？」

只當是兩個小美人兒羞赧不願親自問，這才讓侍女問話，衛琰笑道：「在下姓衛，京城人士。」

「衛公子有禮。」紫蘇行了一禮，旋即又問道：「那公子可知道，我家兩位姑娘是誰？」

「在下不知。」衛琰笑道，又打量了兩人一眼，尋思著這兩個小丫頭應該也是對自己有意的，否則也不會讓侍女來問自己，言語便越發的溫柔起來，「兩位姑娘行止有禮，想必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紫蘇掩唇微笑，「實不相瞞，我家兩位姑娘，乃是今上親封的郡主，不只是官宦小姐。」

不想這兩個姑娘竟然是郡主，衛琰驚喜不已，笑容也就越發的燦爛起來，「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紫蘇笑盈盈的，搓了搓自己白嫩的雙手，笑道：「既然衛公子已然知道了，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說到這裡，她目光頓寒，一巴掌抽在了衛琰臉上。

衛琰本是滿心旖旎，尋思著要給兩個郡主留下好印象，誰想臉上立時挨了一掌，頓時懵了，而不等他反應過來，紫蘇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一點也沒含糊。

這人作他的春秋大夢，竟然敢用那等眼神看著郡主！

紫蘇心中憋著氣，早就想揍衛琰了，那兩巴掌自然是卯足了勁兒。

衛琰總算回過神來，也無法再裝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又惱又疑惑的問：「姑娘這是做什麽？」

秦婉冷笑道：「衛琰，你真以為本郡主不識得你？衛家一門英烈，臉面都給你這等人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