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秦婉軟軟的橫了他一眼,悶悶的說道:「喜歡……」雖然說不上討厭,但要說多喜歡也是不能的。然而……衛珩現下這樣壞,自己若說不喜歡,他定會再捉弄自己的。
「我也喜歡婉婉。」衛珩柔聲說,見她眼中像是蒙了一層霧,一時恨不能醉死在其中,「婉婉,我想聽你的聲音,說些好聽的與我聽聽,往後我若想你,你又不在我身旁,也好讓我有個念想。」
秦婉哼哼了兩聲,復含情脈脈的望著他,試探著叫道:「珩哥哥?」
早就被雙生子喚習慣了,衛珩也不覺得有什麼。但秦婉這一聲叫出來,他怔了片刻,旋即面紅耳赤的抽身起來:「婉婉怎的這樣壞?」他深呼吸著,生怕讓秦婉發現他起了些一樣的反應。這聲一叫出來,他難免會想到,倘若衛家不曾落敗,那麼因為母親的緣故,他和秦婉必將是青梅竹馬。若真如此,兒時的婉婉,一定會追著他叫「珩哥哥」的。
如此想著,他咳了一聲,憋得面紅耳赤,起身要下車去。小廝早就給宋夷光磋磨得不行,見衛珩過來,也不顧他面紅耳赤,忙迎上來道:「衛公子可算是來了,小的找了衛公子許久。大爺和小的都知道衛公子受了委屈,但現下是說不得了,煩請衛公子跟小的去一趟吧,太傅、太傅怕真有些不好了。」
縱然頗負盛名,但鄭太傅一生,倒也算是命途多舛。縱然學識頗高,但先帝在時,做太子少傅的感覺可不大好,畢竟這位太子極不受皇帝待見,若非滿朝文武泰半相向,早就給廢了。所以,當年還是太子的皇帝沒少被先帝尋釁,做他的老師,鄭太傅當然也得不了好。
好容易熬死了先帝,自己被尊為太傅,還沒過幾年舒坦日子,又被人陷害貪污,鄭太傅是徹底對官場絕望,辭官歸隱。雖然仕途不再順當,但門下還有三個弟子,鄭太傅很是驕傲,尤其是溫一楓,年輕有為,一直鄭太傅最引以為傲的學生,為了他不惜和小徒弟衛珩決裂,也要保得他的清白。
然而事實讓鄭太傅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個脆響,鍾愛了一輩子的大徒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處處想要害死小徒弟,這本來就讓鄭太傅夠傷神了,更何況自己為了這個偽君子大徒弟,還將小徒弟給丟了。雙重打擊之下,鄭太傅一口氣沒吊上來,厥了過去。
如此一來,作為唯一還在身邊的徒弟,柳穆清是衣不解帶的伺候著老師。鄭太傅昏昏沉沉了幾日,病情愈發嚴重,讓嚴先生都搖頭嘆息,問其何苦。柳穆清是愈發的焦急起來,偏偏老爺子昏昏沉沉的時候,叫了一聲「阿珩」柳穆清立時明白,其實老師早就後悔了,但拉不下這個臉而已。所以,待鄭太傅睡下之後,柳穆清立時讓自己的小廝來請衛珩去鄭府一趟。
「你倒是給你這牛鼻子師父面子。」作為好友,嚴先生也在鄭太傅身邊待著,他對衛珩並沒有太多的觀感,只是覺得這小子著實有幾分能耐而已,旁的倒是沒有感覺,但儘管如此,嚴先生也不得不說,鄭太傅此次委實偏心了些,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衛珩誣告溫一楓,否則現下又怎會出現這種被臉都快被打腫的事?
柳穆清嘆了一聲:「嚴先生又不是不知道老師的脾性,素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雖然給了衛師弟難堪,但若真捨得下這個徒兒,也就不會病成這樣了。」對於自家老師的性子,柳穆清很是明白。知道他早就後悔了,但拉不下臉和衛珩道歉,這才自作主張命人去請衛珩過來。
嚴先生大笑道:「你倒是善解人意,但我若是衛珩,我可不會來。這老匹夫當日一點面子也不給衛珩,還說什麼再不必說是他門下弟子,衛珩在京中大小也是個人物,給這老東西這樣貶低一番,不惱才有鬼。」
見這種時候嚴大夫還有心玩笑,柳穆清長嘆一聲,也不再說話了,床上的鄭太傅似乎醒了過來,低聲道:「什麼時辰了?」
「未時了。」柳穆清忙舍了嚴先生迎上去,「老師可要吃些東西?」
「好。」鄭太傅應了一聲,再不見往日的活力,此次溫一楓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讓老爺甚至對於自己的眼光都產生了懷疑——莫非自己真是老糊塗了,連人的忠奸都看不出來?可是溫一楓素來是什麼性子,誰不稱道他一聲「謙謙君子」,誰想這謙謙君子的皮囊下面,竟然包藏著這樣的禍心。如此想著,鄭太傅長嘆了一聲,並不說話。
柳穆清親自去給鄭太傅端吃食來,獨留了嚴先生和鄭太傅兩人,偏偏嚴先生對於鄭太傅現下這模樣有幾分喜聞樂見的意思:「如何?讓你形式有偏頗,如今給溫一楓打了嘴,還丟了衛珩。像你前些日子在衛珩跟前信誓旦旦說出的話,我都替你害臊。」
他如此說著,讓鄭太傅臉上愈發掛不住,想到那日他與衛珩決裂之時,小徒弟那眼眶頓時就紅了,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確是做錯了。但他拉不下這個臉來,若是衛珩真的將這話放在了心上,連來看他都不肯又該如何是好?
如斯想著,鄭太傅長嘆了一聲:「咎由自取,是我咎由自取。」
「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就還好。」嚴先生那嘴是一點情面也不給,將鄭太傅給里裡外外全損了一次,這才十分歡喜的不再言語了。鄭太傅合眼躺在床上,他始終不明白,溫一楓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正想著,柳穆清已然回來,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小鍋粳米粥和淋了香油的小菜,放在床邊的小几上,柳穆清坐在腳踏上,低聲道:「老師,清兒自行做了個決定,將老師病情加重的事,命人去知會衛師弟了。只是師弟來或不來,就是師弟自己的意思了……」
他有幾分囁嚅,讓鄭太傅立時岔了氣:「你……為師不是囑咐過你,切不可告訴他么?」衛珩會如何看待這個已經恩斷義絕的老師呢?大笑說他是咎由自取?還是什麼?鄭太傅不敢再想,一時咳得十分難受。
柳穆清忙去給鄭太傅撫背,囁嚅說:「衛師弟遲早會知道的,倒不如告訴他,也好上一些。」說到這裡,他低聲嘆了一聲,雖無半點指責,但鄭太傅知道,他還是有幾分怪自己這個老師的。咳了好幾聲,鄭太傅聲音低迷:「他不會來的,為師一點顏面也不給他留,還讓他不必再說是我門下弟子,如此下了他的臉面,阿珩如何肯來?」
「我就說你是咎由自取。」嚴先生不忘再在好友傷口上撒一把鹽,「好歹都分不清,衛珩就是怪你,也是你自找的。是你不要人家在先,難道現在還能怪他不來看你?」
室內一時靜默,鄭太傅長長的嘆了一聲,連鬥嘴的心思都沒有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倘若那日里,但凡留一點轉圜之地,也不至於鬧誠如今的局面。就算衛珩怪他,也是他自找的。為了一個徒弟,不要另一個徒弟,本就是他這個老師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