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祖宗挑了一個好時辰,三位同時上座,坐得四平八穩。
惠羽賢接過閣主大人遞來的喜彩彩帶,由他領著去到老祖宗面前。
跪拜、磕頭、起身,再跪拜磕頭,再起身。
他們連行九次磕頭跪拜的大禮,最後老祖宗嚷著。
「夫妻對拜、夫妻對拜啊!快!」
待一對新人對拜過後,老人家中氣七足地高喊:,「送入洞房——」
跟著惠羽賢發現,她與閣主大人當真是被「送入」洞房。
幻宗的御氣之術博大精妙,都不知老祖宗使什麼法子,她幾乎是足不沾塵地被無形氣流揪著走,想後退一步都不能,至於剛與她拜堂成親的男人……她猜他根本懶得抵拒,便順著者人家給的這一陣風入洞房。
今早三位老人家見到她就笑,還當著她的面「光明正大」地竊竊偷笑。
她想,昨晚主大人潛進她房裡,直到今早才踏出的事兒,老祖宗們肯定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們倆干著什麼事。
她再如何不拘小節,想起那樣的事被長輩們知道了去,還是羞到想找個洞把自己埋掉!
「想什麼呢?」男嗓低幽。
額面被輕彈一記,惠羽賢才見手中揪著一朵喜彩不放,她把新郎倌扔到一旁置之不理,自個兒都愣愣地「罰站」了好半晌。
剛回神還有些憨態,她皺皺鼻頭,晃了晃手中的喜彩。
「兄長這幾日總往谷外跑,把修復晶石瓮室的活兒全推了,老祖宗不僅半點不惱,指揮我和玄元幹活時還笑咪咪……原來兄長是跑出去置辦這些東西。」
看來,他應該早就跟老人家「串通一氣」,修復之事交給她頂著,他則負責讓兩人拜堂成親。
至於為何會這般安排,她仔細再想,其實是能明白的。
此時房中燃著一雙龍鳳喜燭,燭火熒熒,彷佛也帶松脂香氣,凌淵然探指去摸那些在她臉上跳動的小火光,問道——
「在這兒拜堂成親,覺得委屈了?」
他面上表情依然不多,惠羽賢也都習慣了,表情雖貧乏,語氣有時也挺冷淡的,但她曉得他的心,只要一直專註著,就能望啊望進他深幽幽的眼底、心裡。
對於他所問,她搖頭道:「這樣很好,沒有委屈。」
他一靜。「……何來很好之說?」
「倘是離開谷中山腹才拜堂成親,老祖宗定然不來的。三位老人家是凌氏的老祖宗,是乘清閣的大恩人,更是兄長與我的大恩人,兄長與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這個『高堂』之位少了老祖宗總歸不夠圓滿,你我是該對老人家好好磕頭跪拜。今日這樣辦了,老祖宗瞧起來好生歡喜,我瞧著,心裡也踏實些……只是……」
她微抿唇瓣,腦袋瓜晃了晃。
凌淵然極淺地笑了。
她說的都中,與他心意相通,但這是他們倆「第一次」的拜堂成親,就不知他家「賢弟」有無覺悟?
「只是什麼?」他淡然問。
惠羽賢五官微微糾結。「只是昨夜……昨夜你與我這樣那樣的,老祖宗定然是察覺到了……」一頓,她猶抱希冀咬咬唇問:「還是其實是我多想了?」
「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他平靜地戳破她的希望。
「噢……」想想也是。她抓著喜彩往自己臉上埋。
凌淵然又道:「畢意賢弟昨夜叫得那樣響,整座山腹皆傳遍了。」
惠羽賢倏地抬頭,瞠眸瞪他,「我沒有!」
她發現男人俊漠眉目,唇角卻略深,知他很可能是故意捉弄,但還是急著想確認。「我才沒有……沒有什麼傳遍山腹啊對不對?兄長。」
凌淵然抓下她手中喜彩放到桌上,從善如流道,「對,沒有傳遍。」見她吐出一口氣,兩肩放鬆,他又道,「但真的挺響的,不過為兄喜歡聽。」
「噢!」惠羽賢哀叫了聲,兩手捂臉,上身往立在她面前的男人傾去,垂頭喪氣中的腦袋瓜恰好頂在他胸口。
她沒臉見人般直搖頭,頭頂心來來回回直他胸口,凌淵然又一次感到心疼、心軟,遂抬手摸摸她的頭,輕拍了拍。
「這是在山腹里,沒誰能聽了去,無妨。至於老祖宗嘛,老人家有心要聽的話,即便是一葉落地,他們亦能知音。」
這……完全沒有安慰到人好不好!
惠羽賢兩手揪著臉蛋亂揉,開始現自虐舉措,覺得皮肉痛一痛說不定能把那股極度丟臉的挫敗感驅散一些。
下一刻,她猛地被閣主大人打橫抱起。
「哇啊!」她驚愕到一時間忘記茶毒自己。
其實會嚇到喊出聲,真的不能怪她。
在她記憶中,除幼小時候被爹娘這般抱過,習了武藝走踏江湖后,真遇上老弱婦孺需援手者,都是她去挾抱、橫抱或背負人家,還沒被誰這樣抱起過,至少她清醒時候是絕對沒有的。
好……好怪!她竟不知手腳該怎麼放,擱哪裡才好?
「攬著為兄。」似瞧出她的彆扭,凌淵然輕聲握點。
她臉蛋很紅很紅,有大半原因是被自己虐紅的,但心跳得真的很快。
被閣主大人橫抱在懷,頓時會生出一種「啊!是啊,我也是嬌俏的女兒家」的感覺。
兩隻小腿一放鬆,身子也放鬆,她聽話地將兩條胳臂勾在他肩頸上,還神來一筆地把腦袋瓜也一併偎靠過去。
這麼做似乎取悅了閣主大人,她被摟得更緊,發上被他微重地印落一吻。他抱著她從大窗欄上飛出。
山壁晶石所發出的光與誘進的月光融出深藍、寶藍與蒼灰相疊的顏色。
在那高處,有人衣袂飄飄,燦艷紅衫翩若驚,更似火焰流星飛馳而過,晃眼已然無蹤。
一出山腹,閣主大人又施展那驚人的御風輕功。
惠羽賢攬緊他頸項,臉蛋埋在他頸窩避風,問也沒問一句,大有隨他愛帶她上哪兒就上哪兒,天涯海魚哪裡都好,只要有他。
結果不是天涯,更非海角,吹了不到兩刻鐘的大風,他便停下。
她頭去看,發現他應是帶她上了蒼海連峰的某座峰頂。
這座峰並不高聳,說不定較老祖宗佔下的那一座還要矮些。峰頂之上自然未見萬年雪,在瑩白月色下她試著去分辨,松柏似成樹每,奇岩突出,是她之前未曾到訪過的地方。
然此峰相較下雖不甚高,所在之處卻極為神妙。
它處在連峰的外圍,距離眾峰略遠,視野開闊,從峰頂看去,無數座頂著萬年雪的高峰一覽無遺,雪色映出星輝與月潤,更有染上寶藍色澤的雲朵相襯,一層來帶一層,居層分明,而雲隨風動,將所有的光微微暈染開來,入眼的夜色宛若踞伏於歲月長河中慢慢流動。
美且奇詭,致人動容之境。
惠羽賢在屏息許久后,終於禁不住,深深吐出一口長氣。
放她雙腳落地,並佇立在她身後的男人沉靜出聲——
「是我年少時候來訪老祖宗時,無意間尋到的秘境,想著要帶你來看看,直到今晚終才得償所願。」
「好美……」美到不像人間會有的景色,倒像凌氏幻宗御風御氣才能造就出來的幻陣。
男人一雙胳臂由身後環上,惠羽賢只覺心軟身軟,順從地貼進他胸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