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望眼欲穿
?柳氏在家中望眼欲穿。羅管家和羅全兩個人帶醉到門上來騷擾后,她更思念起侯駿來,感覺自己孤苦伶仃的一個女人,沒個男子在家,心就像風中的茅草一樣。
柳氏想起了侯駿那硬邦邦的身體,正是自己流落異鄉的最大依靠。
第一天晚飯也沒有好好吃,早上看到天氣在漸漸轉暖,向陽的地方雪已經開始化了。就把炭火牽到了村子外邊的山坡上,讓它吃了會草,把它牽了回來。
看著緊鎖的柴門,正愁眉不展,村正家的兒媳婦又來找她,攛掇她去馬場玩,還笑話她道,「怎麼,當家的一出門,就魂不守舍了?」
柳氏已經知道村姑的丈夫叫陳九,陳九有個堂兄陳八也在牧場中做事,是個群頭,管理著一百二十匹馬。柳氏想,「剛才我去放馬,一個人看住一匹馬,還得不錯眼珠地盯著它,生怕它一轉眼跑掉了,真不知道陳八一個人是怎麼管住一百二十匹馬的。」
經不住陳九媳婦引誘,兩個人鎖好了柴門,往牧場走去。在村中碰到不少人,天晴以後,許多人從蝸居的家中出來享受暖和的陽光、曬穀晾被。
兩人一進牧場大門就碰到陳八,他不認識柳氏,對他媳婦說,「怎麼帶了生人進來,管事的看到不得了。」
他媳婦說,「怎麼是生人,她家男人過些日子就到場子里喂馬了,你是個做群頭的,以後你還得好好地照看一下,放些輕活給他男人干,知道不知道。」
陳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一定會分派到我的下邊,就算是到了我的手底下,按規矩來就是。我看你們還是快些回家去吧,讓劉牧丞看到了還會沒事,要是讓陸牧監或是羅管家看到了,會拿鞭子抽我們的。」
柳氏看得出他不是在亂說,她沒想到羅管家還有這個威風。
陳八說,「大雪天凍死的那些馬和馬駒,陸大人讓分了肉過年,在牧場做事的人人有份,」說罷去拎了兩坨馬肉回來,陳九媳婦道,「怎麼沒有柳妹妹的?他家以後也是養馬的。」
陳八有些為難,「我知道這次有六十人到牧場做事,可大人們沒說給他們分肉,我又不敢做主。」
陳九媳婦跺腳道,「若是這樣,我家陳九也不在牧場幹活,憑什麼我的就有?那好,我的也不要了!」
陳八吱吱唔唔地說道,「其實這兩坨馬肉都是分給我的,分出些給二叔你們嘗嘗」
幾個人正在這裡推說著,忽聽一人說道,「你們不做事在這裡做什麼?」羅管家背著手從幾人身後走過來,「這裡是養閑人的嗎?」
聽了陳八解釋,羅管家看到柳氏也在,沉思一陣道,「這事兒我去找兩位牧監大人說,馬肉有侯老弟家的份兒。」
自昨天晚柳氏劈頭蓋臉將自己送出的絲巾子砸回到臉上以後,羅管家不但未覺羞愧,反覺得這個柳氏不但人長得迷魂盪魄,像月宮裡的嫦娥,性子也像匹烈馬般的難以馴服,果真不同於一般的女子。
相比之下,黃翠樓的許不了姑娘為了幾兩銀子,對自己百般的應承,反倒覺得俗不可耐起來。
今天碰到這事,正是在柳氏面前大顯能耐的機會,還在陳八媳婦等人面前狠狠地壓了陳八一頭,豈能輕易地放過。
誰知柳氏冷冷地說道,「還是陳大哥說得有理,既然上邊沒有定例,我是決不會要的。」
陳八媳婦待人熱情,就是好面子,她看到同樣的事情這個羅管家敢大包大攬地應承下來,更顯得自己的丈夫做事縮手縮腳,臉上有些掛不住。
羅管家看到眼裡洋洋自得,誰知柳氏對自己的美意毫不領情,立刻說道,「哪裡哪裡,弟妹放心,我早想與兩位大人說的——你們剛來牧場的六十個人都有份。」
柳氏笑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聽羅管家的話,好像我沒有了這馬肉,就睡不著覺似的,這肉我不要。」她對陳九媳婦說,「姐姐,我們回去吧。」說罷一拉陳九媳婦的手,也不管羅管家站在原地,三個女人出了牧場。
路上,陳八媳婦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柳氏說,「妹妹,你看這都是我家陳八不會做事,才惹得你不愉快。」陳九媳婦與陳八媳婦是妯娌的關係,說話隨便,「那個陳管家空獻殷勤,依我看柳妹妹什麼世面沒見過,還能看上他幾斤馬肉。」
陳八媳婦聽了這話,不禁仔細打量柳氏,看她的肌膚吹彈可破,卻猜不出她的年齡,自己這邊,自己二十九歲,陳九媳婦二十八,兩個人不論誰與她站到一起,都顯不出有什麼年齡上的優勢,聽她方才的話不卑不亢,是像個見過世面的,於是說,「我們姐妹們一同出來,怎好讓你空手回去,這樣,我們把肉勻成三份就好了。」
柳氏手中拎了馬肉,一路走著,心想侯駿說不定已然到家了呢。她走到家一看柴門還鎖著。柳氏盡量不去想侯駿,忙著將馬肉洗了、添水點灶把肉煮上。天過晌午,肉都熟了侯駿還沒回來。
於是又在村口等到天黑,還不見人影。
她坐在窩棚里想,不知道西州離這裡有多遠,還不如白天不去做那些閑事,要是趕早騎了炭火出發,說不定現在她都到了西州城、見到侯駿了。
不都說好馬識途?如果今天侯駿再不回來,明天她一定親自去一趟,兩個人患難之中就應當相互扶持和關心,於情於理,她都該去找找看。但是反過一想,萬一侯駿已然在回程之中,兩個人走差了可怎麼是好。
半夜裡她凍醒了,冷風不停地由柴屋的漏縫中鑽進來,發出一陣陣呻吟般的鳴響。柳氏發現自己沒蓋被子就扒著睡著了。四下里漆黑一片,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恐懼。柳氏在黑暗裡有些妄想地往身邊摸了摸,觸手之處空空蕩蕩一片冰涼,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在西州都督郭孝恪的帶引下,侯駿在一間陰暗的小房間里看到了還停放在木案上的高牧監。
高牧監的身上只蓋了一片白色的綿布,上邊碼放了一些從山頂鑿來的冰塊,小小的屋子裡有些陰森,看得出郭都督對高峻之死還在封鎖著消息。
郭都督與侯駿移走冰塊,揭開蒙著的白布,他們看到了那個靜靜躺著的年輕人。忤作驗看完屍身後並沒有將高牧監的衣服穿回去,在侯駿看來,高峻與自己並沒有郭大人說的那麼相像,只是兩人的臉形、鼻子、以及唇線弧度有些相像,對方也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大眼睛。
兩人相像的地方集中在頭部。而身材上除了身高之外,他看不出兩人有什麼共同之處。
高牧監的身體有些瘦,許是長期放蕩而沒有規律的生活,使他的皮膚看起來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松馳。與侯駿滿布肌肉的體格有著天壤之別,不過對於這裡的區別,一般高峻生活圈子裡的人是不會有機會去鑒別的。誰又有機會鑒別副牧監不穿衣服的身體呢。
「得趕緊照他的面部特點給你做一些必要的修飾,這樣看起來就更像了。比如把你的面色做得像他一樣,再蒼白一點,雖說面色不會持久,不過能維持個一、半旬也就可以了。」郭大人手指著高峻眉心的一顆粟米大小的紅痣,「這個也要一模一樣」。做一顆痣,在一些有獨特技巧的人眼裡並不是什麼難事。
郭大人從高牧監的脖子上解下一條細金鏈子系著的一塊玉,此玉色如寒潭,只比一隻核桃扁上一點,似是未經雕琢、無形無態又不圓不扁的。
他在郭都督的示意下接過來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是對故世之人的畏懼,還是那塊玉在陰冷的小屋中放置的些久了,一道陰鬱的涼氣從脖子往上通到腦袋裡、往下通到丹田,像一道閃電似地,讓他接連打了三個冷顫。他腦海中接連出現一片空白、身體搖搖欲墜,心也通通的亂跳了好一陣子才定下神來。
高牧監似乎睡著了,似乎正在做夢。奇怪的是侯駿好像知道他正在做夢的內容,他夢裡的情形如一片潮水,洶湧著擠進侯駿的腦海里,所有片斷全然是一些他陌生的東西。他定睛再看,彷彿高牧監緊閉的眼睛中隱藏著什麼不明的用意。
直到都督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孩子,你沒事吧,你笑個什麼?睜眼。」侯駿這才回過神來,「大人,我覺著我應該就是高峻。我還知道我的祖父是吏部尚書、許國公、太傅高士廉;他有六個兒子,我父親排行第五,叫高審行,今年三十六歲,我有個後母崔氏,後母還有個女兒叫崔嫣,十八歲了。」
侯駿只是機械地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息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他摸出那塊玉來看了看,樸拙得很,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名堂。
但是有的信息,侯駿只知其然、並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他」的這個妹妹崔嫣為什麼不姓高而是姓崔?他試著去腦海中揀看那些雜亂的相關的記憶碎片,誰知一幅讓他臉熱心跳的畫面卻突然很清晰地跳了出來,侯駿趕緊按下這個念頭,心想這個高大人平時也一定是把與崔嫣有關的記憶,都藏在了最不容易觸碰到的地方。
「哈哈,孩子,你還知道些什麼?」郭大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看來這真是天意。」郭都督看了看那個人,「他最多在這裡再停放半天,夜長夢多啊」。
「大人,我們還得把他搞得和我像一點,我來西州村裡人都知道的,總不能不明不白沒有下落啊。」侯駿想起了柳氏,內心一陣刺痛。
郭大人頷首道,「這個問題不大,我派人送他回去,再出具公文,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