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異想天開
才兩三日不見,此刻的顧惜玉看起來似乎憔悴了不少,俏臉不見半點血色,而往日流光溢彩的美眸亦是黯淡無神。
「慎郎!」
在他的注目中,顧惜玉雙眼紅腫滿是關切的輕喚著挨到榻邊坐下,探手撫上他滾燙的額前,吃驚的凄咽道:「還發熱了。」
言罷滿面彷徨無助,淚珠再次在眼眶蘊結,一副垂淚欲滴的慘痛模樣。
於她們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或許並不懂得炎症的道理,亦知普通刀劍之傷或許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伴隨而來的高熱不退,若是得不到控制,唯一的結果只有慢慢被病痛折磨,直至死去。
對她總是昵語相稱,秦慎雖感無奈,不過也是毫無辦法,而此刻面對她真誠的關切和痛心,更是無心計較這些,當下心中感動的寬慰道:「沒事,歇息幾天就會好轉。」
「怎會沒事哩?」顧惜玉垂首楚然的輕聲說著收回手掌,接著道:「慎郎身為軍伍之人,難道還不知……」
說著又覺這話甚是不祥的頓了一頓,苦聲道:「又何必說些這樣的話來寬慰惜玉。」
秦慎微微一嘆,看向她柔聲道:「我何須騙你,我亦稍微懂得些許醫理,已讓如詩如畫照方熬藥,只要稍後吃下,想來便會見好。」
「當真?」顧惜玉幾分驚喜幾分懷疑的驀然側首相看,就似要辨明他這話究竟似真似假一般。
秦慎點了點頭予以肯定,岔開這個話題道:「顧……」
話剛出口,卻又猛地覺得對方都自己關心到這個地步,又何必再在一個稱呼上讓人難過,一頓轉口道:「惜——」
「官人!」如詩捧著葯碗與如畫踏了進來,愁容慘淡沒什麼心思的沖顧惜玉微一致意,邊走邊道:「該吃藥了。」
「讓惜玉來吧。」顧惜玉輕聲說著伸出纖纖玉手,並沒有讓開位置的意思。
感受著三人片刻僵持間的微妙氣氛,秦慎昏昏沉沉的腦袋更覺一陣發疼,強忍著酸軟乏力的身子,一邊撐手起身,一邊苦笑道:「我還未到不能動彈的時刻,還是我自己來罷。」
如畫與顧惜玉趕緊手忙腳亂的將他扶坐,以睡枕靠在他身後。
伸手接過一臉悻然之色的如詩遞來的葯碗,秦慎以湯匙輕輕攪著仍是滾燙的湯藥,片刻后不經意的瞟了眼怔怔間似乎有些失神的顧惜玉,忽然輕聲道:「城門懸挂的那具屍體,是你的傑作吧?」
顧惜玉陡然驚醒,看向他道:「慎郎為何會如此做想?」
見到她這般反應,秦慎心中更是確定無疑,淡淡一笑道:「若非是你故意為之,我實在難以想象對方身為繡衣,為何卻會大白天的棄公事於不顧,跑去青樓尋花問柳。」
顧惜玉欲言又止的頓了一頓,神情並無半分得色的幽幽一嘆:「惜玉就知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慎郎,不過就如那日所言,無論慎郎告知惜玉與否,惜玉都會竭力相助慎郎。」
「多謝!」
秦慎輕而鄭重的道了兩字,就此默然小會,忽又道:「難道你就不怕因此而惹怒執法?」
顧惜玉聞言似有似無地斜他一眼,垂首輕輕嘆道:「世間男子大皆眷戀青樓,又有幾人能如慎郎這般對青樓畏之如虎,因此這又與惜玉何干?執法難道還會因此而責怪惜玉?」
對她暗含怨懟的話語,秦慎只若未覺的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的思索片刻,沉吟道:「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就是你……」
說著卻又嘆了口氣,「罷了!總之上次之事多謝你便是。」
「慎郎是否想問惜玉為何如此篤定執法會對你不利?」顧惜玉看著他的半吐半吞,代他將問題講了出來,不等他表示與否,接著解釋道:「其實這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之事,而那日在車中,慎郎亦言執法錯將你當成疑犯,因此惜玉才有此猜測判斷。」
秦慎點頭覺得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不過自己與執法的矛盾真有這麼明顯?
疑惑間驀地似乎抓住問題的關鍵所在,反問道:「只是我雖不知王執法派人盯梢究竟意欲何為,但我身正影不斜,問心無愧,你難道就不怕因此而弄巧成拙?」
顧惜玉聞言怔了一怔,旋即垂首歉然道:「惜玉當時心中只是擔憂執法為難慎郎,倒是未曾思慮更多,你……你……」
說著難以為繼的眼眶微紅,一副委屈不盡,若人生憐的模樣。
「我並非責怪你。」秦慎見狀連忙辯解,接著好一番軟言相勸,這才將她重新逗得釋然開來。
然而不到片刻,顧惜玉卻又幽幽一嘆,自怨自艾道:「可惜此次刺殺之事惜玉卻事先毫無半分知情,若非慎郎本事了得,恐怕早已命喪奸徒之手。」
見她說著又是自責不已的垂淚欲滴,秦慎暗嘆女人不只是水做的,甚至根本就是水的同時,笑著寬慰道:「你又如何可能事事預先得知?若是如此,那豈非比繡衣還要厲害幾分?諾!我現在不亦是平安無事嗎?」
顧惜玉聞言終是淺淺一笑,似乎不再就此事耿耿於懷。
此後再坐了半刻,看著他將葯飲下,這才依依不捨又有點愁腸滿懷的告別離去。
「哼!慎郎,慎郎……」
見房門處雖然早已是芳蹤全無,但他卻猶自盯著那處愣神發獃,如詩頓時頗為不滿的小聲嘀咕起來。
秦慎收回思索的心緒,看向她狀若詫異道:「咦!前兩日不還是顧姊姊長顧姊姊短的叫喚嗎?怎地此刻又是這般不耐煩模樣?」
如詩一急,沒好氣道:「那又怎地相同?她……」
「諾!不就一個稱呼嗎?」秦慎將其打斷,笑眯眯的有意無意道:「慎郎人人叫得,可官人卻只有你倆才能稱呼,難道如此還不好?那要不你倆亦改稱慎郎便是。」
「當真?」如詩眉梢一喜,想了想又偷瞟他一眼,狀若不屑道:「還是算哩。婢子似乎還是叫官人順口些。」
秦慎會然於心的淡淡一笑,吩咐道:「去將曹進等人喚來。」
「諾!官人!」如詩拿聲嗲氣的回了一句,沖他嫣媚一笑,拉上如畫一起去了,卻又被耳尖的他聽到兩人漸漸遠去的小聲議論:「官人到底甚麼意思?」
「為何官人每次一聽到神色就會顯得格外振奮?特別是當你聲音嬌柔……」
躺在榻上的秦慎不由啞然,心道有至於這麼明顯嗎?
「如何?」曹進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的迫不及待,甫一踏入房內便開口問道。
秦慎搖了搖頭,思索著沉吟道:「應該不是盧芳,或許亦非柳光,你派人暗暗打探一番這幾日盧芳有否一直遣人照顧柳光,如若不假,便將我們的人撤回來。」
「不是?那還會是誰呢?」曹進頓時搔著頭狐疑起來。
秦慎也沒什麼頭緒的嘆了口氣,看向瞿寒道:「瞿兄昨日前去可有意外發現?」
瞿寒聳了聳肩,解釋道:「昨日當我趕至時,林中屍體早已盡皆不見,不知究竟是王睦所為,還是及后又有刺客前來銷毀痕迹。」
「這樣?」曹進詫異的看向他,擔憂道:「若是王睦帶回查驗尚好,倘若屬於後者,那豈非意味著刺客還有後來之人?如此,那將軍亦非還有危險?」
瞿寒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這!」曹進一愣,剎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看向秦慎:「這,將軍……」
說著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無言以繼,不過其意思卻清楚無疑:向來只有千日做賊,又何來日日防賊?
幾人苦惱的默然相對間,瞿寒正要開口,秦慎從沉思中醒來,搶先道:「其實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不得其解。」
說著對上幾人投來的疑惑目光,眼神透亮的緩緩道:「為何數年甚或數十年以來,天下亂民紛起,而朝堂卻無任何能戰之人?」
「將軍此言何意?」曹進聞言頓感莫名其妙。
瞿寒卻是沉吟片刻,然後目光複雜的看向他道:「秦兄莫非是說,有人故意針對朝堂武將下手,以至再無可用之人?」
秦慎點了點頭。
其實這也是他與盧芳交談一番后陡然冒出的想法,正如他所想那樣,當他身處局內之時,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但當他跳出局外,以局外人的超然眼光再來審視這些事情,就會有別樣發現。
從古自今,無論哪朝哪代,多少總有那麼幾個耳熟能詳的戰將名留青史。
幾可說,唯有王莽新朝這段時間獨獨例外。
當然,這或許可以解釋為朝代歷時太短,實在難有戰將崛起,但這個解釋卻又並不合理。
正所謂亂世出英雄,為何劉秀能有雲台二十八將,可新朝之戰將卻無一例外的全是率領數十萬人大敗於數千數萬人?
拋開各種內在外因的局勢不談,在這種冷兵器時代,這幾乎是很難想象之事。
數十萬人,除去各種輔兵民夫,無論如何也有數萬精銳,為何面對數千數萬烏合之眾,卻一戰即潰,連一個能稍微打出點名聲的戰將都無?
總之,他覺得其中似乎有些不為外人知的貓膩。
劉秀建立西漢,短短數年英雄輩出,可為何本該人才濟濟的長安朝堂,卻連像樣的戰將都拿不出手,他們都去哪了?難道都死了不成?
沒錯!或許他們確實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