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在侍女請來了遼國太醫為趙渝診治時,莫研正在另一頂牙帳內替展昭小心翼翼地重新包紮傷口。
方才已經有人告知了他們蕭信失憶之事,兩人聽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本對蕭信的疑心也頓時煙消雲散了。
「我說他被老虎拍了一爪子怎的一點事都沒有,原來是失憶了。」莫研細心紮好布條,替展昭披起衣袍來,笑道:「要是被拍成個傻子,我們可就拿他沒法子。」
展昭半靠著軟墊上,挽了她的一隻手,微笑問道:「對了,你怎的帶了那麽多針?」
「你身上的毒不就是被毒針打的嗎,我看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在鎮上買東西時就順便買了幾包繡花針,想閑的時候也練練,可一直也不得空。」她嘻嘻一笑,「沒想到第一次使就有這麽大用處。」
「倒真是湊巧了。」
「可不是嗎,若當真讓他們得逞,逼得你動手,豈非糟糕之極。」莫研想起仍然心有餘悸,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
展昭輕輕掠過她的髮絲,笑道:「對了,你信口胡謅的毒,打算怎麽給他們調製解藥?莫要再捉弄他們就是了。」
莫研原就存了心要好好捉弄下那些人,現聽展昭如此說,只好笑道:「那我隨便給他們喝點薑湯水,你看可好?」
展昭笑著點點頭,「這法子好得很。」
兩人說說笑笑,剛經歷過一番驚險,此時回到大營,身心皆放鬆了許多。莫研駕車一夜未眠,不知不覺間倦乏湧上,連連打了幾個呵欠,索性縮上軟榻,挨著展昭淺淺睡去。展昭本就虛弱,遂取過身畔薄毯替她蓋上,自己也躺下闔目休息。
小睡了約一個多時辰,莫研隱隱聽見帳外有人說話,睜眼側耳聽去,不由皺緊眉頭,原來又是蕭信手下的那些侍衛,大概是等不及了,前來討要解藥,所以宋人侍衛前來通報。
展昭不知何時已醒來,低低笑道:「看來他們被你嚇得不輕,你還是快些將他們打發了吧,他們這麽一鬧,倒讓別人覺得是你在故意為難他們,於日後不好。」
確是被他們弄得不耐煩,莫研只得起來,回身時看見展昭也隨之坐起,且拿了外袍披上身,奇道:「展大哥,你也出去嗎?」
「我得去公主帳中走一遭,不然恐怕別人疑心我受了傷。」
莫研撓撓耳根,「讓契丹人知道你受傷,有什麽關係嗎?」
展昭笑而不答,只道:「他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莫研輕嘆口氣,沒再問下去,知他抬手時會拉扯到傷口,便取出懷中的小梳子替他將頭髮梳理整理,用髮帶細心束好。
「傷口還會疼嗎?」她復收好梳子,關切問道。
展昭微笑著搖搖頭,手指輕輕朝帳外的方向點了點。莫研無法,心不甘、情不願地掀帳走出去,展昭隨在她身後出帳。
為了方便展昭養傷,他們故意挑了一處最偏僻的牙帳,因地形的關係,與其他牙帳距離較遠,掩在樹林之中。
此時已是午後,烈日當頭,雲朵在天空中緩緩地挪動,林風時有時無,四周的蟬叫得鬧哄哄的。莫研一出帳就皺了皺眉,隱隱能聽見那些契丹人侍衛就在不遠處喧鬧,不由得越發心緒煩躁起來。
她朝前走了幾步,不放心,又返身去看展昭。後者步伐略慢,朝她微微一笑。
驟然間,一聲細小如弦絲般的兵刃出鞘之音傳入她耳中,莫研尚未來得及反應,便看見一人影自旁邊樹叢撲出,刀鋒閃出的寒光微微眩目,直取展昭而去。
「展大哥,小心!」
她驚呼出聲的瞬間,展昭已側身退開一步,險險避過那一刀。他不能運氣,身法自是大打折扣,這一退雖然避開,卻甚是僥倖。
那人第二刀緊隨而上,卻不料自旁有把銀劍刺出,蛇般繞上刀身,一時竟甩脫不掉。
「你是何人?又是蕭信讓你來的不成?」莫研喝道,看此人一身遼國侍衛打扮,黑巾蒙面,自然而然就又懷疑到蕭信身上去。
那人冷冷一哼,莫研只覺一股勁道自劍身上傳來,排山倒海般,虎口被震得發麻,竟連劍也握不住,脫手而出。她頓時心中大駭,此人功夫遠在她之上,絕不是之前那些不入流的侍衛可比。
「小七!」展昭見她劍被震飛,恐她受傷,便欲急切地搶上前來。
「展大哥,快走!」莫研雖手中無劍,也明知自己不是那人對手,但為了護住展昭周全,也顧不得許多,拳腳呼呼,搶上前直取那人要穴。她連著幾招都是攻勢,只求拖住此人,門戶卻是破綻甚多,顧不及護住。
那人的目標是展昭,見莫研礙事,心中甚急,刀勢越發凌厲,殺招接連而至。莫研功夫本就遠遠不及他,被逼得手忙腳亂,狼狽避讓。
刀光陰寒,由刺轉劈,莫研右臂眼看就要被砍下,突有一人從旁伸手,以指扣刀,刀身巨震,幾乎飛了出去。同時莫研被人拉開,她腳步踉蹌,雙目盯住拉開她的人,緊緊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因為拉開她的人正是展昭!
那人本以為展昭受傷,定然功力大損,本想要他性命,豈料在幾招之後便發覺自己仍舊不是展昭對手,不欲戀戰,卻因展昭逼得甚緊而脫不開身。展昭素來寬厚,此時卻不知為何,招招取他要害,顯然是欲將其斃於掌下。
那人見一時占不了上風,又恐附近侍衛趕來,更加走不脫,心下焦急,餘光瞥見莫研獃獃愣愣地立在樹旁恍若神遊太虛,立時心生一計,也不躲展昭的攻勢,重重一掌朝莫研拍去。
展昭果然中計,折身來救,他趁機脫出困境,飛身躍入近旁樹叢,幾個騰挪之後便消失無蹤。
眼見那人身影遁去,展昭卻再無力追趕,方才的一番打鬥引得胸前傷口迸裂,絲絲血跡滲出衣袍。他斜靠在帳上,微微喘息著,眼睛只瞧著莫研。
附近侍衛此時方趕來,見除了展昭、莫研,此處並無他人,奇道:「方才好像看見有人在此打鬥?」
「是我在和內子切磋武藝,驚擾各位,甚是抱歉。」展昭勉強淡淡笑道。
「哦,是這樣。」那些侍衛笑了笑,原還想打趣一番,但見莫研失魂落魄的樣子,終是沒說出口,隨意客套了幾句便走了。
侍衛的腳步聲消失後,除了蟬聲,四周靜得出奇。風從林梢輕掠而過,雲緩緩地撕裂再聚攏。他二人相隔不到一丈,卻如相隔千山萬水一般痴痴相望,彷佛塵世的喧囂都已離他們而去。
莫研眼中無淚,透著比傷心更甚的悲慟,她試著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只覺胸中氣血翻滾,這些日子來的愁苦歡喜齊齊湧上,最後哇地嘔出一口血來,身子搖搖欲墜。
「小七,你……」展昭見狀,搶上前扶住她,不舍地用衣袖擦拭她唇邊血跡,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她。
莫研的頭深埋在他懷中,身子顫抖不停,展昭緊緊摟住她,想到二人成親不過短短几日,自己卻傷她至深,黯然神傷,竟不由自主地滴下淚來。
之前來催解藥的侍衛又過來,見二人模樣不解,輕咳了兩聲才問道:「琪親王的屬下又來催問,莫姑娘何時能將解藥調製給他們?」
莫研本來在展昭懷中一動也不動,聽到琪親王三字卻驟然抬頭,目中殺氣凌厲。知她如展昭,隨即低低在她耳邊道:「不是他,不會是他。」
她迅速轉頭,緊緊盯住他,「那會是誰?」
展昭靜默了一瞬,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展大哥,你一定知道!」莫研恨展昭竟然到了此時此刻都要瞞著自己。
「不,我不知道。」
在那人出手時,展昭便已認出他所使的是中原功夫,心中已猜出此人極有可能是蒙面女子在遼國內的細作,故而他招招取要穴,就是希望能殺了這個人,不至於讓他再給海東青添麻煩。此事卻不能告訴莫研,他不能讓她為了替自己復仇而捲入。
這日夜間,趙渝本已睡下,卻又聽說展昭在帳外求見,不得不又起身,命侍女傳他進來。
「展昭冒昧,還請公主恕罪。」展昭近前施禮道。
趙渝知他素來持重,此時求見必有要事,微微笑道:「你又何必多禮,究竟有何事,但說無妨。」
展昭卻不語,抬眼看了看左右侍女。趙渝明白他的意思,遂揮手讓侍女都出去,且無她召喚不得入內。
見她們退下,展昭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呈與趙渝,沉聲低低道:「此信請公主代交副使大人。」
趙渝一怔,「這信是……」
展昭退開一步,單膝跪下,拱手肅容道:「今夜之後,展昭不能再護衛公主左右,望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