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研聽出一線希望,喜道:「那他問完之後就會給嗎?」
「想得美。」寧晉毫不留情地一瓢冷水兜頭潑下。
莫研聞言,急得又要跳腳,道:「那到底怎麽樣,才能把七葉槐花拿出來呢?」
「此事只怕不易。」寧晉搖搖頭,「丫頭,你想,就算是尋常百姓家裡有救命之葯,誰不願留著以備將來不時之需,又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拿出來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莫研沉默一瞬,不滿道:「聖上不是老說自己愛民如子嗎,既是這樣,兒子病了,哪有老子不著急的道理。」
聽得她的話,展昭不由暗自搖頭苦笑,聖上這話若是有人偏偏較真起來,倒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了。
寧晉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那全天下那麽多兒子病了,這老子如何忙得過來,這話也就是聽聽罷了,如何當得了真。」
「那就是沒法子了?」莫研急道。
寧晉勸道:「你師姐既然成親前便知道他有此病,那也應是早該料到必有今日,壽緣天定,又何必強求呢。」
莫研默然,尚拉著展昭衣袖的手也慢慢鬆開,良久才低低道:「我原本也以為如此,覺得只要能在一起,有一日歡喜一日便是。可現下才明白,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本是極容易的事,可若要那人也喜歡自己,卻是極難極難的。師姐和姐夫他們能在一起不容易,就該長長久久的才是,我……說什麽也要幫他們。」
這話她緩緩道來,語氣中不由自主地透出凄楚之意,莫說展昭與寧晉,便是已過不惑的吳子楚亦是獃獃出了一會神。
寒風卷過,些許落花被吹入亭中,其中一瓣正落在莫研鬢邊,展昭看著她,心中暗自想道,她這般煩愁,無論如何,他還須得想個法子幫她的忙才好。
此時寧晉所想,也與展昭一樣,只是他雖貴為寧王,卻是身分累人,一舉一動皆要顧慮皇上的感受,若讓皇上對他起了戒備之心,疑心於他,反倒是有害無利。
之前並未想到寧晉也這麽為難,莫研支肘托腮,皺眉自言自語道:「看來,只有聖上關心的人生病,聖上才會拿出此葯。」腦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大圈,猛然想到一事,她抬頭問道:「若是包大人生了病,想必聖上就肯拿此花來救他吧?」
眾人皆是一愣。
展昭遲疑地點點頭,提醒她道:「可現下生病的並非包大人。」
「那有何妨。」她喜孜孜道:「只要給包大人下毒,讓他裝著生病,等完事了再吃解藥不就行了嗎。」
沒人吭聲。
半晌,展昭才慢吞吞道:「包大人年紀大了,怕是禁不起折騰。」
「也是。」莫研撓撓耳根,轉而看向寧晉,目光透著熱切,「您可是聖上的弟弟,親弟弟呀!」
寧晉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我年紀還輕。」
「你這法子不行。」展昭嘆口氣,「這可是欺君之罪。」
「就是、就是。」寧晉忙連連點頭。
莫研白他一眼,鄙夷道:「就是怕死。」
寧晉不和她計較,正色道:「也不是全然沒有法子,眼前就有一人,若她肯出言相求,我皇兄大概不會駁回。」
莫研喜道:「誰?」
展昭卻已經明白,「殿下說的是豫國公主嗎?」
「不錯。」寧晉點頭,「趙渝自小就受皇兄寵愛,她去要此物,皇兄也不至於疑心於她,更不會心存忌憚。加上此次要她遠嫁遼國,皇兄更是對她心懷歉疚,我想……她若開口,十成不敢說,但起碼有八成把握。」
「那個公主……」莫研扼腕,連連嘆息,懊惱道:「早知有今日,當初我就把錢袋還給她了,也給她留個好印象,如今我只怕她不肯幫這個忙。」
「小渝兒雖然行事任性些,但本性單純又極是善良的,只是我們還須想個好法子,看怎麽才能打動她,讓她也能同情你姐夫,願意伸出援手。」
莫研猶豫道:「您的意思是,明著和她說不行?」
這下輪到寧晉白她一眼,「全天下病得快死的人多了去,她憑什麽只救你姐夫一人。」
「是啊,那該怎麽辦?」莫研一點都不惱,接著問道。
寧晉伸手去拿小爐上的酒壺,邊慢悠悠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您快計議,沒時間從長了。」莫研性急,伸手替他拿了酒壺,又一氣替他倒滿,乾脆送到他口邊,「快喝、快喝,喝完快計議!」
在寧晉被嗆到之前,吳子楚欲出手之際,展昭及時把莫研拉著坐回去。
「急什麽……」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抹抹唇邊酒漬,寧晉懶懶地抬眼瞧了瞧亭外,已近黃昏,淡淡的霧氣在梅林中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遠處的梅花半掩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倒有幾分仙境之意,忽的幽幽長嘆口氣。
莫研還想說什麽,被展昭用眼神擋了回去,急得她兩隻手在桌子底下掐來扭去,平添了些許青紫。
「殿下,天色不早了,不如進去用飯?」吳子楚在旁恭敬道。
寧晉想了想,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彷佛吃飯對他而言是什麽遭罪的事一般。待要起步出亭時,看見莫研和展昭雖站起身,但仍在原地不動,挑眉道:「怎麽,本王用的飯菜看不上眼,還得我求著你們不成?」說罷,便抬腳走出去了。
心中記掛著事情,莫研如何還吃得下飯,待要開口謝絕,卻聽吳子楚微俯下身子,極輕極快道:「今日是王爺壽辰。」
「啊?」展昭與莫研同時微愣,對視一眼,皆有些愧疚。未想到今日竟然是寧晉生辰,他二人空手而來,不僅未帶賀壽之禮,來了之後連句恭賀之詞也沒有,倒真是失禮之至。
莫研試探地看向展昭,小聲道:「我們是不是得陪他吃飯?」
「這還用說。」不待展昭回答,吳子楚已然作答,邊說邊將他二人攆出亭子,追著寧晉同往內堂而去。
寧晉雖然身分尊貴,但娘親去得早,兄弟又都是皇族,若說親厚,卻始終隔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猜忌在其中。今日雖是他壽辰,仁宗也不過是賞賜了些東西,看他形單影隻地一人躲到這僻靜的山莊來,吳子楚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心中的苦悶。偏巧展昭、莫研撞了來,莫研又是個古怪性子,他只希望她東拉西扯、插科打諢,解了寧晉的心思才好。
酒菜都布置在暖閣內,四尺高的鏤空九龍騰雲銅塑熏籠散發出淡淡的香味,與酒香、菜香混雜在一起。莫研一進門就皺眉,道:「上好的降真香怎麽點在這裡,真是暴殄天物。」
寧晉早就習慣莫研的口沒遮攔,也不惱,猶自搖頭晃腦道:「本王就喜歡糟蹋東西,越貴的糟蹋起來越過癮……來來來,都坐下,子楚,你也坐下。倒酒、倒酒!」
幾名侍女上前斟酒,偏偏寧晉又不滿意了,「你們且都退下,今天不要你們伺候。再拿四個酒壺上來,一人一個,今兒咱們都自斟自飲,這才有趣。丫頭……」他看向莫研,笑問道:「你會喝酒嗎?」
「會一點。」莫研如實道。
「那……你可願陪我喝幾杯?」寧晉問這話時,表情卻有些古怪。
莫研笑容可掬,「當然,自當捨命陪君子。」
聞言,寧晉大笑開懷,自斟了杯酒,朝眾人一舉,便仰脖喝下,「我作東,先自飲三杯為敬。」說罷,又斟了兩杯,連連喝下。
吳子楚與展昭均看出他舉止間微露狂態,料他心存鬱悶,故而都不敢出言相勸。莫研卻不知曉,忙自顧也斟了一杯酒飲下,抬手又斟,又飲下……
展昭忙抬手攔住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