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解恨
冉億從小的座右銘就是——吃飽喝好,長生不老。
兩碗燒鵝飯下肚,冉億圓滿了,這個晚上她終於感受到世間有種比雪中送炭更珍貴的情誼,叫——餓中送飯。
尤其是熄燈前姜濯又給她送來一份燒鵝的時候,冉億感動得淚流滿面,當時就豎手對著月亮發誓,往後誰要是跟姜濯過不去,她絕對第一個跟他急!
好基友,手拉手,兩人一生一起走。
嗯,她一定要跟姜濯一起走。
吃飽喝足的冉億睡前照例刷了會微博,看到姜濯疑似有女朋友這個話題依然高居話題榜榜首,她一眼略過沒有再關注。反正富婆的事已經過去了,按照套路,等這波熱度最大價值化后,姜濯的經濟公司就會出來解釋只是普通朋友聚餐,而她的「殭屍一號」,也會成為真正的殭屍號,從此消失在粉絲們的視線中。
這一夜,冉億睡得很香,連夢都帶著燒鵝的味道,香香甜甜。
時間一繞,又過去了好幾天。
冉億最近都在認真上課,她雖貪玩卻也從不懈怠自己,畢竟考進電影學院,便是想要成為跟姜濯一樣優秀的演員。
前些日子的表演課上老師注重解放天性的練習,這是表演學上最初始的重要步驟,旨在學會拋開自己進入角色。當全身的情感和肌肉都能被調動起來,心無旁騖去專註表演這件事時,才算是入了表演的第一個門檻。
說得雖容易,但這種練習對很多新生來說,尤其是女生,還是有些丟不開面子。譬如當時冉億就被老師要求演狗,各種品種的狗。
趴在教室的地上,冉億甚至還演了狗撒尿這麼尷尬的動作。當時老師對她的自信和放開很是讚賞,稱她有天賦。
然而今天,冉億卻遇到了難題。
今天的表演課上,老師讓做的練習是——眼神對視。
父母,戀人,仇人。
試著用自己的理解去表達這三種不同情感關係的眼神。
冉億和一個男生搭戲,其他兩組關係她都做的不錯,難就難在戀人這組關係,冉億怎麼都做不到位。
跟她搭戲的男生高大帥氣,漂亮的單眼皮很有韓國偶像的味道。
老師一喊開始,男生便含情脈脈看著冉億,眼裡似有千言萬語在暗涌,情感相當豐富。
偏偏冉億看著那對小眼睛怎麼都沒法入戲,頻頻笑場。
男生:「……你老笑什麼。」
冉億憋著笑:「我也不知道誒,就,你一這麼看我我就起雞皮疙瘩。」
剛說完她又忍不住笑出聲。
男生覺得有些沒面子,小聲嘀咕:「你沒談過戀愛啊?」
表演老師是個很開明的中年男人,他也跟著打趣:「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戀愛中的那種濃情蜜意不應該是最好演的嗎。」
他說的沒錯,其他學生里演的最輕鬆的便是愛人這組關係。畢竟十八.九的人,誰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呢,再不濟,青春期的小暗戀總該有吧,那種害羞與心動的少女心思,哪個女孩不曾有過。
可冉億認真反思了會。
她好像……真的沒有誒。
上初中的時候曾經有個男生給他寫了封情書,冉億第一次收到情書,放學后興奮的拿回家跟姜濯炫耀,沒想到第二天放學那男生看見她就躲得遠遠的。
後來高中,又有一個外校的小混混放學在校門口等她,也是很奇怪,就等了一次后,那男生再也沒出現過。
冉億對他們本就沒感覺,所以也無所謂。只是偶爾會覺得這些男生太不靠譜了,每次喜歡她都只喜歡一天。
跟姜濯談論起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托腮望天許願:「以後我一定要找一個天天都喜歡我,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對我欲罷不能的男朋友。」
姜濯當時喝了口水,沒說話。
-
兩節表演課後是上午十點,後面再無課程,冉億和金曉萌準備回宿舍,經過樓梯的時候被表演老師叫住。
「冉億,你過來。」
冉億趕緊畢恭畢敬走過去,「張老師。」
老師笑著問她:「你現在有空嗎?要不要跟我上樓看看?」
反正也沒事幹,冉億和金曉萌便一同跟著老師上了五樓排練廳。
「你們坐在這,待會可以看看你們的師兄姜濯——」張老師話語一頓,在台上找了一圈沒看到姜濯的身影,便指著另一個正在排練的男生說,「或者看看白嘉然,他對情感的處理也很細膩,你們好好觀摩一下。」
「是,謝謝張老師!」
冉億和金曉萌便這樣在台下坐了下來。
排練廳很大,除了台上正在走戲的演員外,台下加上老師和冉億她們也就四五個人。
到底是大四的師兄師姐們,說出來的台詞鏗鏘有力,回聲清晰,舉手投足間,連每一個眼神的交流都寫滿了戲。
冉億撐著下巴仔細體會,金曉萌忽然悶悶的問:「你知道白嘉然不?」
「台上那個唄。」
「我不是指這個。」金曉萌左右看了看,小聲湊到他耳邊:「我昨天看一個大V爆料說他簽公司了,而且還搶了——」
未說完的話被台上的聲音打斷,戲散了,演員走動下場,來來回回,搬換道具。
金曉萌趕緊收住嘴,端正坐好。
那邊,張老師朝白嘉然揮了揮手,兩人在窗戶邊說著什麼。
其實冉億對白嘉然沒什麼了解,今天之前聽說過一點他的消息,只知道他在校期間拍過幾個廣告,去年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后小紅了一段時間。
白嘉然皮膚很白,五官有著偏女性的陰柔美,此刻他正安安靜靜的站在張老師面前,十點半的陽光透進排練廳的玻璃窗,灑了些在他清秀的臉上,泛著淺淺金澤。
冉億不禁想起了小說里美如冠玉的俊逸少年。
那邊,和張老師說完事後,白嘉然禮貌的把他送到門口離開,然後朝冉億坐的地方看了一眼,走過來。
走到她面前後定住。
冉億有些蒙,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也不好視若不見,只能尬笑著打了聲招呼:
「師兄好。」
白嘉然拉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輕笑一聲:「師兄可能不太好。」
「……」
他笑得弔兒郎當,眼裡還帶幾分戲謔,跟剛才冉億觀察的翩翩少年完全不同。
眼前的,倒更像一個流氓少年。
冉億不太想接他的話,只好埋頭假裝看手機。
白嘉然卻不肯放過她,繼續餵了聲問:「小師妹,你不想知道師兄為什麼不好嗎?」
「不想。」冉億有點反感這種陌生的強撩,語氣冷淡的回:「又不關我的事。」
「是嗎?」白嘉然挑了挑眉,長腿忽然伸直到冉億凳子旁邊。
「一萬八的限量版外套。」他用腳尖碰了碰冉億的凳腳,語調輕輕似笑非笑:「現在在你屁股下面壓著呢。」
冉億愣了半秒,垂眸一看。
卧槽真的有件外套!
她剛才和金曉萌隨便找了位置就坐下來,完全沒注意座位上還放了件衣服。
白嘉然刻意嘆了口氣:「喲,好像壓皺了呢。」
冉億蹭地站了起來,定眼一看,白嘉然口中的限量版外套面料精緻,雖然的確看上去皺巴巴一團,可冉億蹙眉快速回憶——她在雜誌上看到過介紹,好像這個款式原本設計就是這樣皺皺的。
她把衣服折好遞過去:「額,這個本來就這麼設計的吧。」
白嘉然沒接,眼底染上一絲笑意:「你想賴賬?」
「……是你想碰瓷吧?」
冉億很生氣,一把推開堵在面前的白嘉然,卻不知是自己力氣太大,還是對方太過柔弱。
白嘉然直接後仰著倒下去。
眼看著就要倒在地上,冉億一時情急,又趕緊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幾乎是傾身的那一霎那,她餘光瞥到一個身影從幕後走出來。
姜濯帶了頂灰白色的棒球帽,藍白條紋的長衫寬鬆慵懶,雙手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修長的小臂。
他手裡拿著劇本,走得很慢,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看到台下正拉著白嘉然胳膊的冉億,也只淡淡瞟了兩眼便在台上和人對起了台詞。
冉億被他的出現分了會神,直到白嘉然把外套塞到她手裡——
他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往門口走:「小師妹,記得把衣服弄好了還給我。」
「……」
不知怎麼,冉億總覺得姜濯剛才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是哪裡的問題。
她心煩的抓了抓頭髮,問金曉萌:
「我怎麼覺得這個白嘉然有點無賴。」
「他本來就無賴。」金曉萌看白嘉然走遠了,才掩著嘴小聲道:「我剛才話沒說完,那個大V還爆料說他搶了姜濯新戲的男主。」
「……納尼?!」
娛樂圈這種暗地使手段搶角色的事冉億是最噁心的,從前她也沒少聽說過,可如今被搶的竟然是姜濯!
……而自己,竟然還跟搶他角色的人坐在一起說話!
冉億當頭一棒,終於明白為什麼姜濯剛才那麼看她了。
心裡一下就明朗了起來。
她計劃了一下,給姜濯發了條微信:
【待會結束后在圖書館C出口正數第八棵樹下見。】
收到消息的姜濯:「……」
這他媽是地下黨碰頭呢?
今天他的戲不多,加上自身投入,在台上走了幾遍就過了。
一結束,冉億跟金曉萌找了借口先走,然後快速下樓,繞到圖書館。
中午十一點半,正是吃飯的時間,學生們都聚集在食堂,這裡幾乎沒人經過。
冉億靠在樹下探頭探腦,一邊等一邊在心裡盤算要怎麼安撫姜濯被奪了角色的傷心難過。
幾分鐘后,姜濯終於從教學樓的方向走過來。
冉億遠遠的就跟他揮手,小聲喚他:「小雪!這裡!」
姜濯慢慢走過來,站定,微垂著眸看她:「有事?」
冉億乾笑兩聲:「嘿嘿,中午一起吃飯吧?我知道有個餐廳超隱私的。」
姜濯不出聲,冉億又積極拍胸脯:「我請!這頓我請!」
「今天不想吃。」
姜濯語氣淡,說完轉身就走,冉億趕緊上前兩步攔住他:
「你別傷心了。」
姜濯身體一頓,轉過來:「我傷心?」
冉億同情的點點頭,嘆氣道:「你的心情我懂。」
「……」
「你的壓抑我也懂。」
「……」
姜濯的手微微收緊,心跳微妙的亂了一拍。
剛想開口,冉億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件外套。
「所以我給你報仇來了!」
她洋洋得意的甩著手裡的衣服:「白嘉然跟我說這是限量版,一萬五,切!明明本來就是褶皺設計,他好意思說我給他壓皺了,叫我給他捋平。」
姜濯雙眉蹙起,收緊的手心又暗暗松下來。
冉億沒看到他的神色變化,繼續自言自語:「我原本也想著息事寧人,回宿舍找個熨斗給他熨一熨拉倒了,可剛才有人告訴我他竟然搶你新戲的角色!!」
她神情相當憤慨,姜濯動了動唇,正想解釋什麼,冉億已經快速把外套揉成一個球,對準三米遠的垃圾桶,一個標準的鉛球投擲動作丟出去。
漂亮的拋物線后,限量版外套即刻和瓜果皮屑一起住進了垃圾箱。
「熨他個王八蛋子的限量版。」冉億拍了拍手,這才小心寬慰姜濯:「怎麼樣,現在有那麼一丟丟的解恨沒?」
姜濯被她一氣呵成的動作搞到愣住,他盯著垃圾桶里的衣服,片刻后低下頭玩味的笑了。
「冉億。」他淡淡睨她,聲音聽不出情緒:「白嘉然跟你說了那麼多,難道沒告訴你——」
「這件衣服是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