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番外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
有些刺眼。
耳邊有溫熱的呼吸,但是氣息聲越來越弱,弱的幾乎不能再聽見了,裴笙一驚,睜開了眼睛。
懷裡抱著人,是溫溫軟軟的,十分灼熱,可在這當中,又似乎傳出隱隱的涼意,裴笙低頭,就看見沉魚一張蒼白到極致的臉。
他想起來了。
昨天他喝醉了,可是就算是醉了,他卻能感覺,自己的腦子是清醒的。
葉沉魚給她找了個女人,她要他娶她,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突然有怒氣從心底生起,那種憤怒將他整個人都席捲,所以,他答應了。
可是喝完酒,他卻下意識的朝著葉沉魚的房間走過來。
那是他在腦海里想過無數遍的事情,從見到葉沉魚的第一面起,他就想了,那深深紮根在他的心裡,已經成為了執念。
這時候,突然間一隻手抓住了他。
似乎是已經使出了很大的力氣,可是卻依舊軟綿綿的,裴笙還在發愣間,聽見微弱的聲音傳來。
「頭疼。」
其實她覺得哪兒都疼,渾身疼得厲害,有些難以忍受,就像是被馬車碾過了一樣,而頭,疼得格外厲害。
完全要炸開了。
昨天一整天她的狀態都不對,頭暈腦漲,然後整整一個晚上,都沒能休息,差一點,她感覺自己就要散架了。
懷裡的人燙的跟一團火似的。
裴笙猛然起身,下了床,喚道:「快來人。」
......
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
葉沉魚得了急病。
大夫說,她身子本就不好,以前便有病根,而嫁入國公府這三年來,身子骨每況愈下,前幾日又感了風寒,病來的又急又快,人當時就倒下,是已經好幾日下不來床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裴笙又折騰了一夜,讓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骨,又更加的難以堅持。
那日早上之後,人就昏迷了。
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都還沒有和她說過話,沒有同她說清楚,他喚了宮裡所有的太醫,還有各路大夫,但是所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回天乏術。
她快死了,沒救了。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尖利的指尖直刺入骨血,痛得沒法子去呼吸,連張開口,都是一件再困難不過的事。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臉色蒼白的人,緊抿著唇已經沒有了一點兒生的氣息,渾身冰冷,冰冷到讓他都覺得發顫。
他忽然發現,他對她一點兒都不了解,不知道她多大,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只是因為當初在橋邊那一面難忘,就娶了她回家。
甚至這三年來,他連見到她的次數都很少。
他才有了那麼一些的意識,才將將的反應過來,那天晚上他在想,他既然是喜歡她的,那就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
她是他的妻子,他會對她好,他也會彌補她,不管她怎麼想怎麼做,又是否喜歡他――
只要他喜歡就夠了。
裴笙掀開被子躺進去,躺在沉魚的旁邊,伸手過去,把她抱進了懷裡。
她的身子越來越冷了。
他以前沒抱過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只是那種寒冷,從身子一直傳到了骨子裡,連帶著心都是冷的,被冰凍起來,越來越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
似乎有好幾天了。
隱約間有哭泣的聲音傳來,絲絲抽泣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裴笙的意識卻一直很清醒。
他睜眼看著面前的人,就這麼看著,眼睛連眨都沒有眨一下,許久之後,眼眶中泛了淚水,順著臉頰滑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眼眶乾澀,實在有些難受。
但是心裡更難受。
徹底冰冷了。
人死了,還有可能回來嗎?
應當是不能的吧。
忽然他想,他應該和她一起去死的,如果就這樣活著,那有什麼意思?
......
裴笙猛然驚醒。
他滿頭大汗,眸子里是從未有過的驚恐,自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驚恐,他剛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驚恐。
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在夢裡的那些事情,似乎是熟悉的,可是又無比陌生,那些事情和他所經歷的完全不同,每一件都有十分深刻的實感。
在夢裡,沉魚死了。
在夢裡,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他們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最後,當他終於悔悟,卻是生死兩隔。
「爹爹,冷。」女孩嫩生生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軟軟糯糯的,帶了些許的慵懶。
他起身的時候,將被子也帶了起來,原本在被中的暖意揮散,寒意襲來,很快就席捲了全身。
女孩被冷醒了。
她挪著身子,往裴笙這邊移了移,想要依著他的身子尋找熱源,雙手挽上他的手臂,眯了眯眼,倒還是困的很。
裴笙忙是把被子往回拉,好好的掩了邊角,出聲,十分的柔聲:「卿卿,你要是困的話,就再睡會兒。」
裴笙說著便要起身。
卿卿伸手挽著他,兩手將人拉的死死地,抿著嘴唇,倒是使了狠勁兒的,就是不肯撒手。
今兒娘親同白姨出去了,她才好說歹說的拉了爹爹和她一起午睡,這才一會兒呢,爹爹就又要起來。
「爹爹你說好了要陪卿卿一起睡的,卿卿還沒起床呢,你也不能起。」卿卿扁著嘴巴,一邊控訴著,卻是顯得十分委屈。
好不容易娘親不在的......
「卿卿乖,爹爹現在有事,明日再陪你睡好不好?」
裴笙十分有耐心的哄著。
家裡這個小祖宗,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小祖宗,不像裴簫那樣用嚇就能被嚇到,也不像裴嫿那樣會乖乖聽話,反正黏人的很,黏上了裴笙,就是完全不肯撒手。
卿卿拉著他的手,十分認真的想了一會兒。
「三天。」她伸出三根手指頭來,還同裴笙講價,道:「你要陪我睡三天才行。」
「好。」裴笙點頭,答應下她的要求,這下小姑娘才肯放開了手,讓他下床去。
他打開門,當時步子甚至有些虛晃,不知道為什麼,在做了那個夢之後,他急切的想要看到沉魚,想看到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夫君,你不是在陪卿卿――」彼時沉魚正好進來,瞧見他只穿了件中衣就出來了,愣了愣,拉著人往屋裡走。
可是沒有拉動。
裴笙忽然就抱住了她。
沉魚一愣。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怎、怎麼了?」她不過就是出去了一趟,還不到兩個時辰呢......突然間,是為何?
「小沉魚,我做了個夢。」裴笙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顫抖的厲害,他伏在她的耳邊,道:「我夢見我害死了你。」
沉魚身子一顫。
有些事如果不提,那她都已經忘記了。
忘記了自己是再活一世的人,忘記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但是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都已經過去了。
「呸呸呸,真晦氣!」沉魚微頓之後,就輕啐出聲,佯怒的看著他,道:「你要是真害死了我,那我一定會回來再找你的,橫豎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著她掙脫了裴笙的手,走進屋去,看著榻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露出卿卿一雙靈動的眼睛來。
「娘親,爹爹,我不困了。」
「不困就起來。」沉魚走過去,伸手去抱她,輕笑著說道:「你日日就知道黏著你爹,那娘辛辛苦苦生你出來,你怎麼就不知道心疼呢?」
「卿卿都喜歡,我喜歡爹也喜歡娘,可是卿卿還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那我日日逗他玩兒,就更開心了。」
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想弄個更小的娃娃來玩,可惜家裡頭她最小,唯一年齡相近的小姑,都到了快嫁人的年紀了。
只是沉魚又何嘗不想。
她生卿卿,懷的艱辛,卻生的容易,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這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自然是還想再生一個的。
沉魚拿了衣裳給卿卿穿上,這小娃娃理的齊整了,著了胖乎乎的手,翻身就往下爬,然後自個兒下了榻去。
「卿卿去找二嬸玩。」
二嬸就是牛鳳仙,她和裴簫,是去年成的親,她在牛家村那邊,救濟了許多的孤兒,有一次帶卿卿過去了,她同那些孩子玩的歡脫,是差點沒捨得回來。
沉魚起身,突然間覺得有些頭暈。
「怎麼了?」裴笙瞧著不對勁,急忙過來扶她。
卿卿也回過了頭來,看了一眼沉魚,愣了愣,便是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糕點來,遞到她的跟前。
「娘親,你吃棗糕,很甜的,吃了就不難受了。」
馨香的味道傳到鼻尖,環環圍繞,沉魚卻突然泛了噁心,捂住嘴巴,補助的打著乾嘔。
卿卿嚇得把手伸了回來。
她把棗糕放到鼻子旁聞了聞。
......這明明就很香啊。
裴笙不住順著沉魚的背,她卻是好一會兒才緩和一些,抬眼,心裡突然就有了一個猜測,再看過去,眸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