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少年
莫如柳緊緊咬著牙。那個被她喊作「爸」的人,原來真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禽獸啊!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不會早死,她不會失學,她的下場也就不會那麼慘!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的家庭也許會和別人的家庭一樣幸福溫暖。那個禽獸給她媽、她的兄弟姐妹,還有她自己帶來了一生的災難。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慘的那個,卻從來不知道,上一世她的小妹妹竟經歷了這樣慘絕人寰的苦難!
莫如柳一動不動地坐著,面色青灰,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個不停。莫如荷被她的樣子嚇得連小聲嗚咽也忘了,只是瞪著一雙驚恐無助的眼睛,不停地打著干噎,一邊拉著莫如柳的手打自己的臉,一邊哀哀地哭泣道:
「我是個臭不要臉的壞女孩,我該死,我怎麼還不去死!大姐你打我,你使勁抽死我……」
莫如柳的淚流了一臉,心痛到無法呼吸。她把妹妹用力摟進懷裡,努力讓聲音溫柔、再溫柔一些,輕輕撫著妹妹的頭髮,柔聲道:
「胡說,我家三荷是最最優秀的小姑娘!你沒有做任何壞事,做壞事的是那個壞蛋,壞蛋是會遭到報應的!三荷別怕,不哭啊……以後姐姐會保護你,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她這樣安慰著妹妹,可是自己的眼淚卻如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滾滾而下。莫如荷更是緊緊摟著姐姐的脖子,「哇」的一聲放聲痛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人一腳狠狠踹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紫漲著麵皮、一言不發地直走了過來,不由分說便揪著莫如荷的衣領,把她從莫如柳懷裡硬生生拖了出來,盯著她的臉一字一頓寒聲道:
「那老王八蛋怎麼你了,他是不是把你給禍害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他媽的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個窩囊廢!」
少年容顏俊秀卻一身匪氣,長相如小姑娘一般斯文漂亮,眼神卻是冷冽如刀。此時,他兩邊太陽穴上青筋直跳,一邊怒罵,一邊把莫如荷用力一搡,腰裡摸出一把彈/簧/刀就往外走:
「我今天不宰了老王八蛋,我他媽也不算個人了!」
莫如柳雙眉倒豎,厲聲喝道:「二松!你給我回來!」
這是她二弟莫如松,從小就惹事生非不學好,上到初二就一聲不吭地自己退了學,從此混跡社會,打架鬥毆收保護費,無所不為。
她媽那個心口疼的毛病,有一半就是被這個兒子氣出來的。
當年,她媽去世后不久,這個弟弟就因為把曾經嘲笑過他的一位舊日同學打到昏迷不醒而進了少管所。
從少管所出來后非但沒改過自新,反而變本加厲,一言不合就動手,終於在他20歲那年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有期徒刑12年。
莫如柳上一世墜樓而死的時候,她二弟還在監獄里服刑。姐弟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此時此刻,時光流轉,倏忽間回到了九年前。莫如柳突然又見到了青少年時代的二弟,雖仍是那暴躁衝動的脾氣,但畢竟還只是個16歲的少年,臉上還有著顯而易見的青蔥氣息,不似幾年後入獄時的那個他,眉梢眼角只剩了狠戾冷漠,再不見一絲溫情。
簡陋的病房裡乍然重逢於當年,還是曾經的少年姐弟,可恍然已隔一場生死。
莫如柳來不及因這悲喜而掉淚,因為熾烈的陽光當窗照著,彈/簧/刀的寒光刺著人的眼,她根本沒有感慨的時間。
莫如柳再喝一聲:「二松,你給我回來!」
少年置若罔聞,只管悶著頭向外疾走。
莫如柳的手猛地拍在床頭柜上,厲聲道:「莫如松,你前腳走出這個門,我後腳就去跳河!」
莫如松猛然剎住腳步,惡狠狠地回頭,瞅著他大姐切齒恨道:「你攔著我幹啥,看看你自己的腦袋!那種畜生都不如的人你還要護著?!」
「你糊塗!我護著他幹嘛?我是護著你!」莫如柳定定地看著弟弟:「就因為他畜生不如,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親弟弟為個畜生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你明白嗎?」
莫如松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了一句:「我不在乎」。隨即伸手從衣服內袋裡摸出一個信封撂在床上,
「這裡頭是一千塊錢,你拿著交醫藥費。你的學費看來我是幫你湊不上了,你再自己想想辦法吧。」
說畢,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莫如荷已經嚇傻了,站在那裡下意識地想要拉住他哥,被他哥伸手一扒拉就甩到了一邊。
莫如柳從床上猛地躥下來,兩臂下死勁兒地抱住她弟,口中道:「非要去是吧?行,讓姐去,你留下!
小弟還小,三荷沒用,媽身體也不行了,你現在是家裡唯一能頂得起事兒的男人了知道不?你要是也有個三長兩短,咱媽第一個就沒法活了,這個家也就徹底完蛋了!姐一個女的也沒啥大用,死了就死了,你得留下來扛著家!」
一邊說,一邊從莫如鬆手里奮力搶下彈/簧/刀,嘴裡喘著粗氣,趔趔趄趄就要往外走。
莫如鬆氣得暴跳如雷,又不敢使蠻力從她姐手裡奪刀,怕傷著她姐;又不能就這麼看著她姐去找老混蛋拚命——就這個樣兒還拚命去呢?走路都走不了,不倒翁似的一走一趔趄,出門就得躺地上。
莫如松急怒攻心又無計可施,只咬著后槽牙在原地打轉,忽一眼瞅見莫如荷扎煞著兩手在旁邊不知所措地抽泣著,氣得他一巴掌就啪了過去:
「你是死人哪?!看不見大姐站都站不穩了嗎?還不過去拽住她!跟你們女人真是沒脾氣了我……!」
莫如荷慌得忙不迭跑過去攙扶住莫如柳,急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白著臉小聲哀哀地懇求她:「殺人要槍斃的……大姐你不要出去……」
莫如柳哪裡會去真的殺人,不過是做個樣子。好不容易重生回來,她的命金貴著呢,豈能為了一個畜生而白白地葬送掉。
折騰了這麼一出,她的頭痛得厲害,心慌氣短冷汗直冒,因向莫如荷虛弱地笑笑,道:「三荷,你去外面守著點,有人來吱一聲。我跟你二哥要說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