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那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顧念慈摸了摸盛南橘的頭髮,輕聲哄勸。
盛南橘有氣無力的「嗯」了聲,趴在吧台上,兩眼無神的望著落地窗外的游泳池。有隻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青蛙,正試探著想要跳進去。
誰家的兒子迷路了?
盛南橘想著這樣的冷笑話,臉上卻依舊是一副死灰般的模樣。
「我養了一條魚,結果它死了,我悲傷不已。土葬不適合小魚,直接水葬我怕它被大魚吃了。於是我就給它火葬,想把魚骨灰灑進大海,讓它重回母親的懷抱。誰知道那玩意兒越烤越香,後來我就灑了點兒椒鹽,買了罐啤酒……
其實這世上很多事情,初衷並不是那樣……」
……
顧念慈小時候跟著媽媽學唱戲,長大以後進了音樂學院,現在已經是盛南橘她爸盛陽的娛樂公司里力捧的當紅/歌手了。
這麼好聽的聲音,娓娓道來的講著這種冷笑話……
盛南橘的嘴角終於動了動,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悠悠的轉過身去,抬手,捏住了顧念慈喋喋不休的嘴:「阿慈哥哥,你這也算安慰啊?」
顧念慈被捏住了嘴,說不出話,只悶聲咯咯的笑著。
總算在盛南橘臉上看見了笑容,這冷笑話也就沒白講。
盛南橘當然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鬆開手,她指了指游泳池:「你不把它抓走嗎?說不定過兩天,你的泳池就要養蝌蚪了。」
顧念慈眯著眼睛瞅了半天,才看清黑暗中一坨小小的綠。
「嘖,你們運動員的視力都這麼可怕嗎?昨天星瀾還送了我一瓶眼霜,說我眼角都有細紋了……我對著鏡子照了半天,也沒看出哪個眼角有什麼細紋。」
顧念慈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下意識的搓了搓自己的眼角。
盛南橘朝他伸出手:「男人有點兒褶子才有男人味兒,這叫滄桑感,我二哥懂什麼呀。反正你用不上,給我吧。剛好我的用完了,懶得出去買。」
顧念慈起身去給盛南橘找眼霜,嘴裡卻沒停,繼續絮叨著:「你才十七歲啊,用眼霜是不是早了點?」
「不保養皮膚怎麼行,每次比賽都要化濃妝啊……」
盛南橘說了一半,眼神重新暗淡下去,抿了抿唇,低頭喝了一口鮮榨果汁。
作為運動員,她從不碰任何酒精類飲料。花滑運動員要控制體重,平時她連果汁這種高糖飲品都是不碰的。
只是今天……
盛南橘看著杯子里小半杯黃澄澄的橙汁,苦笑了一下,今天,就稍微的,放縱一下吧。
想著,她仰頭喝掉了餘下的果汁。
甚至「壞心眼」的希望,這杯果汁能讓自己長胖一公斤。
明天訓練的時候,托舉壓死那個冰山臉才好呢。
一想到明天就要開始進行雙人項目的訓練,盛南橘的肩膀更垮了。
深夜的帝都不堵車,常年的體育訓練讓盛南橘的作息十分規律,到點兒就困,挨枕頭就著。
上車沒兩分鐘,她就靠著座椅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是中國選手盛南橘!她是我國新一代女單選手中,非常有潛力的一名青年運動員!尤其是她的跳躍動作,在三月的亞洲冬季運動會中大放異彩!甚至被譽為是女單小陳露!」
「漂亮!一個完美的阿克塞爾跳!好姑娘!接下來,她將要完成一個超高難度的四周跳!讓我們拭目以……」
「啊!失誤了!好可惜!竟然失誤了!等等……她沒能爬起來,受傷了!」
「好……大家放心,我們看到醫護人員已經將盛南橘抬下場了……四周跳是女單里難度非常高的動作,雖然在亞冬會她曾經完成過一次……」
盛南橘渾身一顫,醒了過來。
車已經停在她家樓下不知多久,熄了車燈,但暖氣還開著,駕駛座的窗口留了一條縫。
盛南橘揉了揉眼睛,看向車窗外,顧念慈靠坐在車頭上,手裡夾著的煙在黑夜裡一明一滅的發著光。
光是背影,就透著一股十足的頹廢帥。
藝術家啊,盛南橘咂咂嘴。
沒急著下車,她一邊醒神兒一邊眯著眼睛看顧念慈的背影。
顧念慈比盛南橘大了整整十歲,兩個人溝通起來卻從來沒有什麼代溝。
他個性隨和溫柔,還很有幽默感。
自從學了花樣滑冰,盛南橘一心撲在花滑上,連少女懷春的時間都沒有。可是如果,非要戀愛的話……
盛南橘抿了抿唇,她希望對方是顧念慈這樣的。畢竟除了個子不是很高之外,他似乎沒有什麼缺點了。
這是不是喜歡,盛南橘心裡並不清楚。
她沒喜歡過什麼人,覺得顧念慈很好,也沒想過就要跟他在一起,畢竟兩人年紀差的有些遠,又太熟。
熟到顧念慈這些年談過不少女朋友,她個個都見過了,沒有一個跟她是同一類型……
反正不管怎麼樣,找男朋友的話,一定不能是蔣璃那種冰山臉自戀狂。
「南橘,隊里也是為了你的發展,腰傷對你的力量影響非常大,單人項目對力量的要求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繼續堅持,你可能再也走不上領獎台了……」
「但是雙人項目不一樣,你根基好,勤加練習,跟隊友配合默契的話,拿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更何況隊里給你配的隊友也是拿過很多獎的優異選手……」
優異選手嗎?
「跟我組隊,約法三章,第一:不許喜歡我;第二:不許愛上我;第三:不許追求我。」
初次見面,蔣璃冷著臉沖她豎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說這話的模樣,又一次浮現在盛南橘腦海中。
呵,還真的,很異呢。
想起自己的新搭檔,盛南橘涼涼嘆了口氣,打開車門下了車。
「醒了?」
聽見盛南橘下車的動靜,顧念慈掐了煙,走到路邊,丟進垃圾桶,指了指大門:「用不用送你上去?」
盛南橘撇撇嘴:「真有誠意送,就不會問了吧?」
顧念慈嘿嘿的笑:「剛抽了煙,上去讓你爸聞到,又要說我半天……」
盛南橘笑著擺擺手:「知道要被說,為什麼不戒了呢?你媽都被我大伯和我爸勸的戒煙了。」
顧念慈想起盛南橘那「世界反煙草聯盟終身VVVIP會員」的大伯和爸爸,條件反射的擰起了眉頭:「快上樓吧,齁冷的。」
說著就縮著肩,踏著小碎步,重新爬上了車。
盛南橘看著他難得的慫樣,笑的更開心了。
輕鬆的心情沒能持續太久,回到卧室,盛南橘坐在床頭,看著牆上貼著的,滿滿一面牆的陳露比賽時的海報,心重新又沉了下去。
究竟為什麼會失誤呢?
平時訓練的時候都沒問題,亞冬會上分明也做到過……
她皺著眉,努力的想要回憶比賽當天的情形,卻像是大腦被人抹掉了一部分回憶似的,怎麼也想不起,那一刻究竟是因為什麼突然摔倒……
想的多了,腰上受傷的地方又條件反射的隱隱作痛。
盛南橘煩躁的抓亂了頭髮,一頭趴在床上,捂在枕頭裡悶嚎了兩聲。
果汁也喝了,嚎叫也嚎叫過了,似乎能發泄的方法都用盡了,盛南橘坐起身,面無表情的開始一張張小心翼翼的揭掉牆上的海報。
盛南橘的卧室門口,盛陽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抬手想要敲門,猶豫了一下,終於又垂下了手。
江姜走過來,拍了拍丈夫的背,拉著他離開女兒的卧室門口。
夫妻倆沉默著坐在卧室里,喝著牛奶,回憶起盛南橘小時候的模樣。
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陳露的比賽視頻,六歲的盛南橘噠噠噠的跑到電視前,指著冰鞋大聲對盛陽說:「爸爸,我要學這個!」
盛陽當時以為,這只是小孩子的一時好奇。
沒想到送她去學,她竟然就一路學進了國家隊。
作為家裡唯一的小公主,全家的親人都恨不能把盛南橘寵上天,一點兒委屈都不肯讓她受。
可在冰場上,她受什麼樣的傷都沒吭過一聲。
盛陽想起女兒第一次受傷,細細的小腿打了石膏,吊在病床上。他當時心疼的都要碎了,堅持不許她再學花樣滑冰了。
摔骨折都沒哭的小姑娘,卻在聽見父親的決定時,哭成了淚人兒。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苦苦哀求著:「爸爸,你就讓我學吧,我保證會小心!我保證再也不受傷了!」
江姜不動聲色的遞了一張紙巾給盛陽。
盛陽蹭了蹭眼角的淚,嘆了口氣。
「你的女兒你該知道的,她不會放棄的。就算不能再練單人,雙人她也還是會去的。只要能滑,她不會退役的。」
江姜輕聲安慰著丈夫,滿眼的驕傲里,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盛陽握住妻子的手,捏了捏:「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但是,你也心疼吧?這是第幾次受傷了?這次傷的這麼重,單人都滑不了了……你難道就不想讓她換個行業?隨便做什麼,我們都有這個條件……」
江姜反握住盛陽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你當初為了演電影,一個月瘦幾十斤的時候,我也心疼啊。但不能因為心疼,就去阻止她實現夢想。作為父母,我們能給她最好的條件,就是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家人還沒起床,盛南橘就已經背起行囊歸隊了。
盛陽去叫盛南橘吃早飯的時候,床鋪整齊,沒了溫度,而床頭整面牆的海報不見了。
一張申雪趙宏博的海報孤零零的貼在哪裡,竟然有種破釜沉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