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8)
在二太太正式成為大老爺的二房姨太太的前一天,她告訴大小姐亭兒和僕婦丫頭們,誰也不許打擾她。二太太一個人到小祠堂去給二老爺的牌位上了一炷香,擺了供品,一個人坐在蒲團上哭了一回。二太太告訴二老爺說,她是一個女人,女人活著不容易!二老爺或許不該在意她改嫁給大伯子。從小祠堂回到銀杏谷,二太太從小神龕里拿出了那個梳妝匣子,她用一塊藍包袱皮包了放在一隻柳條籃子里,她認為到了明天她就不是以前的二太太了,有些事情她必須處理妥善。二太太要挎著籃子出門,大小姐亭兒站在院子當中,看到田嫂問二太太是不是要她跟著一起去,二太太說不用,她一會兒就回來,也不說是去幹什麼。亭兒覺得二太太有點古怪,就悄悄地跟在後面。二太太出門的時候跟看門的牛旺說是去大西河洗衣裳,但牛旺知道這八成是一句假話,在春天還沒有真正到來之前,大西河裡全是冰凌碴子,手伸到水裡冰得骨頭痛,更何況保和堂的人從不去大西河洗衣裳,即便是去洗也用不著二太太親自去。牛旺認為二太太肯定有別的事,但不好問。二太太走後,牛旺就把大小姐亭兒攔住了,他跟亭兒說,二太太去大西河了,大小姐跟著去看看,別滑到河裡去就了不得了。亭兒說,我知道。也不跟牛旺多說,只管跟在二太太的後面去了。牛旺覺得眼皮直跳,怕真的鬧出什麼事來,趕緊去告訴高鷂子。高鷂子說,你只管看著門,別大驚小怪地嚷嚷,晴天大白日的出什麼事!但是高鷂子心裡可不像他說得這麼輕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去了大西河。高鷂子和大小姐亭兒前後腳趕到鎮西口的時候,二太太正站在大西河的石橋上,兩眼痴痴地看著遠處的河水發獃,這神態把高鷂子和亭兒都嚇了一跳,兩個人同時口裡喊著往二太太跟前跑,他們一致懷疑二太太有跳河的動機。事實上是二太太剛好把那個梳妝匣連同那塊藍包袱皮丟進了大西河,清冽的河水瞬間就把這個潘多拉盒子一般神秘的匣子吞沒了,後來二太太只看見不遠處有團飄忽不定的藍色慢慢消失了。再往遠處去,平坦的河面上被厚厚的冰封著,看上去像鏡子一樣光滑,河水從冰面下流過,二太太不知道這件神奇之物將再次漂落何方。大小姐亭兒抱住二太太就哭,問,媽媽,你咋的了?二太太說,我沒咋的,想洗兩件衣裳,出來散散心,可河水這麼冷,沒法兒洗,回去吧。二太太的柳條籃子里的確有兩件看上去並不怎麼骯髒的衣裳,於是亭兒信了二太太的話。高鷂子卻有些尷尬,他自然是聯想到大老爺要娶二太太這件事,才懷疑她有輕生的念頭。在二太太問高鷂子到大西河石橋上來幹什麼的時候,高鷂子說,我是路過,看到二太太和大小姐站在這兒,就過來看看。二太太和亭兒都知道高鷂子說的是假話,但都不捅破,三個人一起回保和堂去。自從保和堂的喜帖子撒出去之後,所有知道二太太要改嫁大伯子的人都把這件事作為閑來談話的首選內容,所有人都知道保和堂的大老爺是個飽讀詩書的先生,而二太太是個仙女般美麗的女人,並且心地善良,大老爺和二太太的結合是天地奇緣,眾望所歸。所有接到喜帖子的人都可以把最緊要的工作推置一旁,懷著榮幸的心情來保和堂參加這一空前盛事,就連與保和堂明爭暗鬥的勾八也著人送了喜禮。許多人親眼目睹了大老爺蔣萬齋手牽兩條紅綢同時跟兩個偏房拜堂成親的奇妙場面,可謂千載難逢。勾八在詢問過裂瓜嘴和勾七到保和堂喝喜酒的場面之後,說,人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蔣萬齋這個老騷巴,是蛤蟆老鼠一齊嚼,連兄弟媳婦都弄!過不了幾天,就他媽的剩一副骨頭架子了,不信你們看著吧。裂瓜嘴裂開嘴傻笑,隨聲附和說,這個老騷巴,連兄弟媳婦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