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蘇容瑾起了大早，趕到機場，準備坐最早的一趟航班回A市。

LA的天氣明媚，陽光宜人，盛夏未至，藍天下原本是一個十里柔情的春天。

蘇容瑾握著手機，坐在陽光普照的候機室里，卻只覺得渾身發涼。

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剛剛發現男友出軌了。

有人直接把證據發到了她微信上。

錘挺硬，她反駁不能。

此君註定是渣男，「男友」兩字，也很快要加上個「前」。

從機場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即將起飛的巨大客機已經轉到了停機坪上，只等一個信號就能離開這是非之地。

蘇容瑾並不想走，她滿腦子都是拳打渣男，手撕小、婊、子的邪惡想法。

然而渣男跆拳道黑帶，她覺得自己打不過。

蘇容瑾需要一個幫手，於是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楊沫。

前一趟航班的登機提醒已經開播，蘇容瑾並沒聽進耳朵里，面目沉著冷靜，抓著手機飛快的打字。

【謝毅出軌了。】

【我有證據。】

【撕不撕。】

她把一句話分成三句發是故意的，因為以她對楊沫的了解，這妞兒現在八成還沒起，三聲微信鈴聲能幫她提神醒氣。

楊沫跟蘇容瑾是發小兒，從出生就認識的交情，留學都是一起去。

這妞兒七歲的時候因為貪吃，險些被一塊兒巧克力騙去賣了。這件事嚇壞了楊家父母，從此嚴控獨生女兒的飲食，並專門請了教練來教楊沫散打。

此去經年，昔日一個以吃為天的傻妞，已經在雙親的關懷呵護下，順利成長為金剛芭比。

往事不堪回首是真的，但如果蘇容瑾現在上門捉姦，楊沫是絕對戰鬥力。

楊沫果然晚了幾分鐘才回信，想來是終於從睡夢中醒來，又被微信中的信息量震驚。

楊沫：【？？？】

蘇容瑾面不改色：【對，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

楊沫：【靠……】

容瑾：【我現在在機場，你來接我。】

一條信息發出去，蘇容瑾又改了主意。

容瑾：【等等，不用來接我了，你直接去我公寓對面的咖啡店盯著他們，等我回去。】

楊沫的「正在輸入中」只閃了一秒，就不見了，蘇容瑾的電話緊接著響起來。

楊沫的暴脾氣，怕是等不及一個個打字，乾脆電話聯繫。

蘇容瑾立刻找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接聽。

「楊沫——」

她話還沒說完，楊沫已經連珠炮似得開口了，那聲音震得容瑾耳膜疼，不得不稍微拎開手機。

楊沫雷霆萬鈞的聲音仍然從聽筒傳出來。

「謝毅出軌了？」

「什麼時候的事？」

「你怎麼知道的？」

「什麼？！她把照片發到你手機上去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她在你們家樓下裝偷拍鏡頭了嗎？！」

蘇容瑾被她一連串問題追問得頭疼，原本很穩得住的心情也有點兒煩躁：「來不及跟你解釋這麼多，一句話，去不去。」

楊沫義不容辭：「當然去！」

可是話一出口，她又蔫了。

「容容，你不是今天的飛機回國嗎？」

「……是。」

「你現在回去，阿姨交代你的事情怎麼辦？」

蘇容瑾面上的沉著有點綳不住，她還真沒想好這趟回國的行程該怎麼辦。

機票大不了再買，無非倒霉點機票錢。

可是……

楊沫已經把她的擔心說出口了：「這趟回國，我記得是阿姨讓你去的……你想好怎麼跟她解釋了嗎？你和謝毅的事情……呵呵你懂的，她本來就不太看好，現在如果知道是因為謝毅讓你行程泡湯，她會不會吃了你……」

蘇容瑾的心也瞬間虛了下去：「你就不會不告訴她？」

楊沫的語氣活像是耗子談論貓，連抖音都出來了：「我不敢！容容……阿姨太可怕了，她的可怕簡直是橫看成嶺側成峰，我真惹不起她！」

蘇容瑾：「……」

這個形容讓容瑾耳目一新，幾乎以為她媽蘇曼殊女士是個巍峨挺立的山怪。

而其實，蘇曼殊女士保養得宜，單從外表看去不過三十許人，跟容瑾走在街上更像姐妹——容瑾皮膚狀態差的時候，還要被迫客串一下「姐姐」的角色。

總之，蘇曼殊女士有錢有閑還有顏，是個人人艷羨的不老魔女。

可也無怪楊沫談起「阿姨」如避修羅，別說楊沫扛不住這雷霆一怒，蘇容瑾自己也扛不住。

蘇容瑾是單親，獨女，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因為性格不合分開了。

父親很快再婚，那個家裡沒有她的位置。

蘇容瑾自幼和母親蘇曼殊「相依為命」。

然而這「相依為命」是怎麼「依」到最後成了相看兩相厭的，這簡直是個謎。

容瑾只能歸結於她們母女倆這幾年可能都瞎了眼——「遇人不淑」這門兒手藝，大概也算祖傳。

蘇曼殊女士如今已是五婚人士——她去年剛剛和容瑾的第五位繼父在NY完婚。

之前幾位怎麼成了「前任」，不言而喻。

蘇曼殊女士其人出身名門，平日行事也是一副名媛做派，因為在家是最小的女兒，性子早被外公外婆和幾個舅舅寵壞了。

容瑾想把「不講理」一詞用在她身上，都覺得這個辭彙被迫蒙上了一層所託非人的冤屈。

漫說旁人惹不起她，就連蘇容瑾這唯一的親生女兒，也從來都是只有忍她讓她的份兒。

容瑾這趟回國也是蘇曼殊一手安排，蘇容瑾其實並不得空閑，只為懶得和她再起爭執，一句「不方便」都沒敢說。

誰知事到臨頭有這一遭？

電話那邊的楊沫已經感受到她的猶豫，語氣也已經從最開始知道消息時的震驚緩過幾分來，說話也比剛才多了幾分循循善誘，有如姓唐的和尚上身。

「容容，要我說，你先冷靜下來，你現在回去改變不了任何事，你現在回去抓個現行，搞不好讓謝毅惱羞成怒，別的好辦，但你的東西大部分還在你們合租的公寓里，一時也帶不走……聽我的，你先回國，把阿姨想做的那個什麼基金會的事情搞定，這段時間我幫你把重要的東西收好，該搬走的東西搬走，再找個私家偵探搜集證據，即使分手，也不能讓人反咬你一口，我一定讓那小賤人和小、婊、子身敗名裂翻不了身……」

……這真是一堆有理有據的廢話。

容瑾當然知道這堆廢話是最正確的，但是偏偏一口氣卡在蘇容瑾胸腹中間，上不來，下不去。

容瑾抓著電話，手機殼都有點兒變形，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哦，那我現在就應該裝著什麼都不知道，讓那兩個貨在陽光海岸歲月靜好，然後我把飛機一上，把國一回，讓所有人都看著我腦袋頂上那一抹綠苔蘚長成無垠草原，然後放鞭炮歡迎他們這一雙無憂無慮的草泥馬在我腦袋上呼嘯馳騁嗎？」

「別逗了！你這草原早就度過『苔蘚期』，已經『風吹草地見牛羊』了，還有現在A市市區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容瑾：「……」

楊沫感覺到那一秒鐘的微妙停頓，立刻認慫：「我錯了！我錯了！你順順氣……我現在就去推特發內涵推文罵他！」

蘇容瑾：「……」

損友啊！

除了嘴炮毫無用處的戰五渣！

「你要覺得不解氣，我還有個建議。」

「什麼？」

楊沫的建議居然很中肯：「吃頓好的，嫖個騷的，沒有過不去的……」

「……滾！」

蘇容瑾直接把電話掛了。

大概是這聲「滾」尤其的氣壯山河，一個同樣亞洲面孔的女人拎著包巨大的行李袋，從她身邊匆匆而過時，愣是被這一聲嚇了一跳。

女人無辜受驚，反應過來這聲「河東獅吼」來自於一隻虛張聲勢的假獅子，隨即惡狠狠地瞪了容瑾一眼。

容瑾顧不得計較路人的怨念，她現在已經變成了「蘇姆雷特」，整個人在「回去」還是「不回去」間反覆糾結。

那女人發現自己的「媚眼兒」完全拋給了這沒眼色的瞎子，「你瞅啥」「我瞅你咋地」的經典模式毫無用武之地，只得再次用眼神剜了容瑾一眼，拖著那巨大的行李袋，朝沒什麼人的地方去了。

容瑾正在琢磨是把渣男賤女清蒸還是紅燒，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手機推特居然彈出來一條特別關注。

楊沫居然真的發了推文罵出軌，語言上，應該是她自以為還挺「隱晦」。

蘇容瑾頓時哭笑不得。

她這是生怕謝毅看不出來嗎？

楊沫邀功的微信也隨之而來：「看到我的推特了嗎容容？別擔心，我不會打草驚蛇噠！」

蘇容瑾：「……」

真是不想理她。

楊大小姐可能覺得自己挺不恥下問，沒等到容瑾的回信，反而鍥而不捨道：「跟謝毅搞在一起的，是不是你同在『社工』專業的那個師妹？我記得她爸是A市一老闆，前段時間到處都是她爸的報道，據說是給什麼貧困山區捐了五千萬……這丫頭好像，叫孫映雪？」

容瑾一時覺得，「防火防盜防師妹」這七字箴言尤其刻骨銘心。

「……是。」

楊沫拍案一怒：「他吃窩邊草噁心你，你不會反擊嗎？」

這妞兒總算說出一句人話。

容瑾：「……你想讓我怎麼反擊。」

「謝毅的朋友里，就沒有帥到讓你想撲倒的那種大帥逼嗎？」

「……」

有啊！

蘇容瑾覺得自己大約是被楊沫逼瘋了，才會真的在腦海里，把謝毅朋友們的臉，仔細地過了一遍。

還有一個尤其的帥呢！

蘇容瑾捏著手機，只想證明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

但是，這對我現在的狀況有任何幫助嗎？

蘇容瑾收起手機，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她還是決定先回A市。

下意識地整了整外衣，蘇容瑾拎起隨身的包，強迫自己把剛才那種煩躁的慌亂壓下去，重新在臉上布置出精緻的無懈可擊，這才站起身來。

她朝登機口走了兩步，就被人叫住了。

「蘇容瑾。」

——那是一道有如大提琴般低沉而磁性的聲音。

蘇容瑾回過頭，強裝出來的「無懈可擊」轉手就都餵了動物園。

她倒是沒想到，剛才腦海里閃過的那個「尤其的帥」，此刻正在她身後幾米遠的地方看著她。

「喬澈？」

蘇容瑾聽見自己的聲音。

不知因心跳加速，還是因為心虛，總之有點兒失真，「這麼巧？」

「不巧。」那個好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沒等蘇容瑾聽出端倪，便接了下去，「我一直都在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