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喬澈的差評最後還是沒給成。
空姐推來的豐盛餐點將功折罪,及時彌補了影庫的貧瘠。
沙拉麵包從賣相到口味都很過得去,色澤金黃肉質緊緻的煎蝦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容瑾早晨走得急,沒吃早餐,那杯燒心的咖啡能提供的興奮度也被那個不是所謂的行李包用光了。
此時,她終於被餐品勾起了點兒飢餓的苗頭。
她又向空姐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份慕斯蛋糕,吃得十分舒爽。
等到最後的新鮮水果送上來時,她終於感覺肚子里有了底氣,可以和渣男賤女大戰三百回合。
比起容瑾的風捲殘雲,喬澈一直吃得慢條斯理,甚至還很好心的把一些沒動過的水果分給她,耐心地像在喂貓——不過這叫「容瑾」的貓可能還是個橘貓,萬里挑一能壓塌炕的那種。
等到容瑾終於覺得不再餓得心慌,而在座位里長出一口氣的時候,喬澈也恰好剛用濕巾擦過手,示意空姐撤去了面前的餐具。
兩相對比,容瑾這才意識到自己吃得太奔放了……
不好意思的情緒來得稍微有點兒晚,幸而容瑾想得開。
已經被嘲笑過「不聰明」了,再加上一條「能吃」,好像也沒有多糟糕。
喬澈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眼前的桌板,一雙長腿交疊,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我記得你是A市人,回國後去哪兒落腳?」
「酒店。」
容瑾回來之前已經訂好了酒店。
她確實是A市人,城根兒下的正經A市妞兒,出國之前也一直在A市長大。
可是她在A市有「外公家」,有「舅舅家」,甚至有「父親家」,就是沒有自己家。
哦,她沒有鄙視蘇曼殊女士經濟水平的意思,蘇女士在寸土寸金的A市當然有若干套房產,環內環外都有。
可房產是房產,那不是家。
她和蘇曼殊的生活從來都互不打擾,雖然蘇曼殊明確表示過,容瑾將是自己唯一的繼承人。
但是容瑾能理解蘇曼殊那一點微妙的意思——我可以給,你不能搶。
這個皇后命的女士幾次婚姻對象非富即貴,而她卻一直並不甚喜「皇后」的意思,總是喜歡別人當自己是女皇,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在自己的假想世界里登個基。
面對此,家裡有皇位要繼承的容瑾槽多無口,在井水不犯河水的歲月里,已經給自己培養出了查爾斯王子那曠日持久到創造世界紀錄的耐心。
所以,蘇曼殊的房子她不去住,對容瑾而言,酒店更自在一點。
而這些複雜,她也沒辦法在一時之間,向喬澈解釋清楚。
喬澈像是也沒料到這個回答,微微愣了一下。
容瑾裝沒看到:「你呢?回國有什麼安排?」
「沒什麼特別的,單純為了度過一個假期。」喬澈輕笑了兩聲,「萬一能遇到逃跑的公主,也很榮幸。」
這算是彌補了剛才的不解風情。
他笑起來的樣子尤其好看,一雙眼睛總是包含情意。
容瑾被這麼看著的時候,總有種自己就是被上天選中的幸運兒的錯覺,尤其心曠神怡。
哦,這當然也是她自作多情。
喬澈周圍,向他示好的女孩子能繞海岸線三圈兒,堪比過氣網紅奶茶一般香飄萬里。
容瑾和喬澈其實還是第一次這麼長時間相處,第一次相處就遇到這麼讓她進退維谷的破事兒。
如今他們兩人同在萬里高空,容瑾無事可做,在心裡默默拿出了堪稱全世界最苛刻的標準,又可著這些異想天開的標準,將喬澈全方位的掃視了一圈兒。
長相已經是無需贅言的帥;又身在名校,讀的是學校里競爭最可怕的幾個專業之一;家裡產業是知名上市葯企,市值已經上千億;除去這些明眼能看出來的或者稍加能打聽就能知道的硬體條件之外,喬澈的人品也有口皆碑——道聽途說的那些高情商事迹都都不用細說了,僅憑他能對出軌表示「看不過去」,這麼正的三觀,容瑾就願意傾情為他打call。
從外表到內涵,從身家背景到人物心靈,喬澈居然沒有一件事能讓人挑的出理,偶爾戳心都可以忽略不計……容瑾醍醐灌頂,突然發現這些女孩子的審美觀真的很講道理。
容瑾覺得自己被渣男蒙蔽太久造成的智商缺憾一時可能補不全了,但是眼瞎這個暫時性病症還能臨終搶救一下兒——她終於透過以前那些匆匆一瞥的燈火闌珊,發現了喬澈那根本不需要她來發現的誘人美感。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喬澈驚艷了。
以喬澈毛遂自薦競聘上崗的架勢,可見他確實還沒有女朋友,但是有時候,能不能進一步發展這件事,跟人家有沒有女朋友沒什麼實質關係。
且別說容瑾自己這兒還在一地草原色的雞毛里打滾,單說喬澈自己。
自身條件出眾又沒女朋友的男孩子,不是配偶選擇範圍非女就是眼高於頂。
喬澈好像還不屬於這兩種情況,據說他單身的理由是因為痴情——江湖傳言,喬澈心裡有個女神,還是御姐那一款,人美心善還有才,讓喬澈一見鍾情此生非卿不娶。
這個理由有點非匪夷所思,甚至於容瑾覺得這是腦洞大的追求者們編出來給喬澈艹人設的,以掩飾她們在喬澈這兒慘遭滑鐵盧的事實。
畢竟容瑾想不到,什麼樣的女生會拒絕喬澈這樣的人,容瑾自己掂量了一下自己這點兒不夠看的斤兩,覺得自己反正是沒那個拒絕喬澈的底氣。
大概是她盯著人家看的時間夠久了,喬澈微微錯了錯眼神兒,就感覺到了容瑾的光壓,他長長的眼睫輕輕動了動,似笑非笑地轉過來:「怎麼了?」
容瑾被抓了個正著兒,說沒事兒都像居心不良欲蓋彌彰,乾脆破罐子破摔:「喬爺,能讓我八卦一下嗎?」
喬澈一愣:「什麼?」
「我剛跟你坦白從寬了我識人不清的黑歷史,能換你親自爆個料嗎?」容瑾撐著下巴,略微琢磨了一下措辭,「打聽過你的人不要太多,他們都說你不找女朋友是因為你有喜歡的女孩兒,這事兒是真的嗎?」
容瑾的脾氣是這樣的——她在和人不太熟的時候,特別能裝;一旦稍微熟一點兒,就立刻變成一個快樂的小二逼。
不過現在,她和喬澈正在變熟還沒有特熟,她放飛自我只能放飛一半兒,其實有點兒難熬。
喬澈嘴角動了動,像是只用表情,就把「胡扯」這麼義正言辭的斥責糊了容瑾一臉。
容瑾摸了摸鼻子,放棄了追問的打算,卻聽喬澈開口了。
「我看起來像這麼純情還一往情深的死心眼兒?」
容瑾連忙直起身來配合地擺手:「不像不像……」
可是容瑾的話音還沒落地,就看到喬澈桃花眼一彎,以一個十分溫和而縱容的表情,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這個理由是真的,我有喜歡的人。」
她聽到了什麼?!
容瑾瞬間睜大了眼睛,剛才伸出來揮舞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下意識犯了個蠢,追問道:「是誰?」
她問完才想起來,她跟喬澈交往不深,留學生圈子裡的人她都未必認得全,喬澈這個喜歡的女孩兒,也未見得是留學生圈子裡的,有很大的可能,她就算問出了名字,也未見得能對的上人。
從那句故意誤導的反問來看,喬澈回答問題本來就不太積極,扔了一個「王炸」,成功炸飛了容瑾的策略和智商,這時又開始故弄玄虛了:「你會見到她的。」
容瑾成功被吊起了胃口。
所以……這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啊?
認識的話是誰啊?
然而她確認過眼神兒,這是喬澈不會回答的問題。
容瑾只好短暫地偃旗息鼓:「行吧,有機會介紹給我認識。哎?這姑娘在國內嗎?在A市沒事兒的時候出來一起吃飯啊。」
喬澈有點無奈的一笑:「你拿一段兒黑歷史就想騙我兩個爆料,你是不是太貪心了點兒?」
容瑾本來沒覺得,這麼一說,發現自己好像是有點兒得寸進尺,於是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慫了,喪權辱國道割地賠款一般地道:「要不……我再給你講一個?」
「不。」喬澈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絕了,「說了你會見到的,有點兒耐心。」
容瑾:「……」
她默默盯了喬澈幾秒,在心裡咆哮了三千句,恨不得把「耐心」兩字當成貓抓板撓個粉碎,最終還是表現出了裝出來的溫良謙恭。
不過人在吃飽后的情緒總是很穩定而溫順的,容瑾吃下去的食物很快轉化成了糖分,讓她的大腦獲得了愉悅安定的感覺,她很快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自顧自開始了補眠養膘的美好旅途。
當飛機轟鳴著降落在A市國際機場,另一個國度的另一個城市,已經是新的黎明。
下了飛機,取了行李。
容瑾這次回國沒跟家裡提前打招呼,因此沒人來接;她原本有個可以彙報行程的對象,不過現在此人已經成了在草原上脫韁的非洲大野驢,因此她打開手機,發現自己其實無人有必要第一時間聯絡時,才陡然生出一種孤家寡人的蕭索。
喬澈的手機倒是第一時間接到了電話,來接他的人到了。
喬澈明顯有心捎容瑾一路,因此一邊接電話兒,一邊打了個手勢示意她等會兒。
A市早晨的交通狀況是個什麼見鬼的德行,容瑾心裡有數兒,她都沒好意思使喚自己表哥一大早來接機,更不好意思讓喬澈跟著繞路。
不過因為他通著話,容瑾不好意思撒丫子就跑,只準備等他接完電話來個正式道別,正等得百無聊賴時,就見喬澈朝前方一揮手——接他的人來了。
迎面而來的御姐兒明艷絕倫,二十齣頭的模樣,身材高挑,皮膚白得會發光,挎著愛馬仕一路走來,像是吉賽爾邦辰走T台一樣氣場全開,驚艷得不可方物。
整個機場的人都在看她,她卻視旁人如無物,只對著喬澈微笑,走得步步鏗鏘。
那種久別重逢的欣喜躍然臉上,容瑾都被大美人的笑意電暈了。
御姐!
大美人!
還有喬澈那句「你會見到她的」……
容瑾的腦子一瞬間有點兒凌亂,感情人家男神的「有點兒耐心」這麼快就能給反饋!
容瑾羞答答地打量了幾番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的大美女,越發發現對方美到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
枉費她剛才還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性能拒絕喬澈這樣的男孩子,等到見了這大美人,容瑾才發現,女人的美是精彩絕倫的,總有一款是能美到讓人只這麼遠觀著,就覺得高攀不起的。
在這樣的人面前,即使是喬澈這種各方面都足夠優秀的男孩子,也確實不太有底氣。
在這樣一位絕代佳人面前,容瑾絲毫不敢宣稱自己薄有姿色,只覺得剛下飛機一臉倦容的自己,活像一隻柴火妞。
自慚形穢。
相形見絀。
所以她沒等這位大美人兒走到近前,就匆匆和喬澈打了招呼告辭了。
可惜她連大美人兒的名字都沒聽清!
人家有情人久別重逢,她一個礙眼人士決不能不懂避嫌。
容瑾逃難一般地坐到計程車上,給司機報了地址。
機場大道一路開進市裡,風景一幕一新。
A市的發展舉世矚目,城市的繁華程度也日新月異,容瑾對此不至於感慨,只切身地體會到,在A市叫車一年比一年方便了——猶記得幾年前蘇曼殊回國探親,因為沒有提前聯繫接機,站在計程車接客區等了半個小時,愣是沒搶上一輛車,為此蘇女士很是發了一番脾氣。
如今的A市和她記憶里也不太一樣了,舊城新景,早高峰處處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早年「拆出一個太平盛世」的大刀闊斧至今已經頗見成效,越往環內走越見高樓林立,一夜暴富的神話在這個城市不斷上演,身價倍增的資產也擋不住小市民的庸庸碌碌、雞毛蒜皮。
比起陽光海岸,肆意悠閑的LA,A市熙攘的人群讓容瑾多體會了幾分人間真實——尤其是這難以前行的擁堵。
「吃頓好的,嫖個騷的」這種不經大腦的建議,在滿是煙火氣的人間顯得如此不接地氣。
車行緩慢,容瑾幾番眺望無果,終於被堵沒了脾氣。
在市區不知道堵了多久,計程車終於繞過人流洶湧的中央商圈,準確地將車停在了容瑾所定的酒店環島區。
酒店位於A市中心區,不止內外裝潢,連大堂用的熏香都透露著低調奢華,來來往往多是妝容精緻的女性和西裝筆挺的商務人士,豪車一輛接著一輛從門前過,連來為容瑾開計程車的門童都很養眼。
容瑾本質里其實是個糙人,雖然是生活在蘇曼殊女士的水深火熱之中逼得她不得不「糙」。
但是她糙得很不嬌氣——她能在買得起公務艙的情況下,委屈自己去擠十幾個小時的經濟艙;也能將就著住上幾個月的快捷酒店。
不過她此番回國,不僅要在A市停留不短的時間,更是要幫忙推進蘇曼殊的項目洽談。
這個世道,先敬衣冠后敬人,動輒上億美金的投資不是玩笑,任何細節方面露怯或者寒酸都很致命,為了不丟蘇曼殊女士的臉面,容瑾沒敢在這方面省錢。
她辦了入住,取了房卡,等服務生將她的行李悉數送到房間,剛在套房的沙發里坐下歇歇腳,自己的手機就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容瑾低頭一看,「蘇明遠」三個字在屏幕上閃動。
是她那「燒糊了的卷子」表哥。
……這是掐著點兒打過來的啊。
容瑾一手捂臉,身心疲憊地把電話接起來,剛叫了一聲「哥」,蘇明遠雞零狗碎的嘮叨就已經隔著手機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