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來人是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二十幾歲的樣子，還帶著職場新人的青澀，一身職業套裝，五官明朗妝容精緻，頭髮挽的簡明幹練，臉上原本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卻在她開門的一瞬間愣了一下，隨即就把她認了出來。

「蘇容瑾？」

容瑾也愣了，她沒想到自己回國后見到的第一個「熟人」，居然是葉又微。

葉又薇臉上的笑容跟退潮了似得，皺了皺眉，往後退了一步，側臉去看門外的門牌號兒，為了確認她是不是走錯了。

然而她那彷彿剛吃了一個謝毅一樣噁心的表情，正十分明顯地告訴容瑾，她沒走錯。

「蘇小姐？」葉又薇陰陽怪氣念著這個稱呼，自己好像被自己噁心了一下，轉臉卻就擺出了笑意盈盈的面孔，「原來你是蘇總的妹妹？親的？」

容瑾愣的時間有點兒長，倒是「蘇總」這個稱呼把她成功地喚回了神兒。

「不是親的。」

容瑾大概猜到了葉又薇是蘇明遠派來的，於是乾脆側開了身，不冷不熱地對她示意道，「進來吧。」

大概「不是親的」這幾個字，給了葉又薇「社會就是這麼亂」的瘋狂暗示。

她挑了挑眉，做出一個「瞭然」的表情。

雖然容瑾並想不知道她瞭然了什麼。

葉又薇對她的禮貌實在有限，不客氣的走進門，打量了一圈兒室內環境，落落大方地給了她一個和她完全無關的讚美：「這間酒店裝潢真好，我還是第一次來。」

鑒於她和葉又薇的關係，容瑾知道葉又薇說不出什麼好話，只要不劍拔弩張，她就懶得計較了，於是一臉平靜地回應了讚美：「謝謝。」

葉又薇被她這麼不顯山不露水的態度噎了一下，表情空白了兩秒鐘，就又重新端起來。

剛進社會的年輕女孩城府不深，葉又薇端了兩秒鐘，端不住了轉眼就白骨精變身，原形畢露：「我以為，從我身邊搶走了謝毅，你會當個寶貝似的走哪兒都帶著，如今自己一個人回國，這麼快就聯繫上了蘇總，謝毅知道嗎？」

是的，她和葉又薇就是這種關係——謝毅的」前女友「以及前女友。

葉又薇一直認為自己和謝毅「余情未了」，如果不是蘇容瑾「第三者插足」，她和謝毅一定能長長久久白頭偕老；而謝毅一直表示自己和葉又薇早就確定分手，而容瑾才是「真愛」，所有的一切都是葉又薇糾纏不休。

鑒於他們兩人各執一詞，且葉又薇一直都扮演著出言不遜的角色，容瑾只讓謝毅自己去解決。

不知謝毅怎麼處理的，從此葉又薇倒是確實鬧得少了。

這件事前前後後簡直像個篩子——從頭到尾都是破綻。

容瑾也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再一次遇見葉又薇；更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葉又薇仍然對自己怨氣深重滿口怨言。

然而葉又薇的怨言里，誤解也實在太驚濤駭浪跌宕起伏了，容瑾在原地戳了兩秒鐘，愣是沒找到一個下嘴的突破口——她是該先摘清自己不是蘇明遠的「那種」妹妹，還是該否認自己插足謝毅和葉又薇的「事實」，又或是，她該先提醒葉又薇一下，她和謝毅馬上也要變成「過去時」？

這真是個讓人恨不得長出一百張嘴的困境。

容瑾卻意外讓自己鎮定了下來，看著葉又薇脂粉遮蓋下依然鐵青地臉色，居然尚能笑出聲。

「他不知道。」容瑾說，在葉又薇嘲諷的表情下又補充了一句，「我和我表哥關係好不好，他這個即將成為前男友的人，永遠都沒資格知道了。」

這句話簡直重磅。

葉又薇譴責的表情頓時碎了，只剩下震驚。

容瑾覺得，葉又薇這彷彿石化后片片皸裂的表情，居然還挺有意思，又想到之前那糾纏不休的狀況和滿嘴謊言的謝毅，有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一些之前從不細想的問題。

那些事，真的是葉又薇在糾纏不休嗎？

容瑾剛剛被葉又薇逼出來的那一點微妙的惡感，只探了一個頭，就不聲不響地縮了回去。

「我這有茶，不怎麼好喝。」容瑾對葉又薇笑了笑，「你要不要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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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葉又薇坐在酒店的沙發上，端著那杯「不怎麼好喝」的茶，喝了一口，愣了幾秒鐘的神兒，沒想到要說什麼，就又喝了一口。

「總之就是這樣。」容瑾擺弄著手機，給剛加上微信好友的葉又薇重新設置了一個分組，「照片你看過了，事情始末我也說過了……至於以前的事情，我覺得你的認知角度和我的認知角度大概差了一個太平洋那麼遠，不過我認為，在這件事里，我們可能都沒錯。」

「……是的。」葉又薇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她這些年一直對蘇容瑾怨恨諸多，卻直到剛才，方才和蘇容瑾正式心平氣和地對峙，把當年的細節拼湊全。

和容瑾預料的一樣，故事很惡俗，就是一個渣男企圖吃著碗里瞧著鍋里，不料東窗事發，然後他迅速的選擇了胸比較大的那一個。

不僅如此，他還兩邊兒騙，把自己營造為這段感情中最無辜的，故意模糊焦點，任由兩個女性對對方心存怨恨。

如果不是謝毅的出軌證據在手，又在國內陰錯陽差的遇上了葉又薇，容瑾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眼瞎了這麼長時間。

這還真是意外收穫。

容瑾斟酌了一下語言，覺得多說下去自己勢必平靜不下來，於是乾脆與葉又薇達成了和解：「既然話都說開了，就當我們都瞎了眼。」

葉又薇愣了一下，有點兒不可思議，又有點兒怒其不爭：「你準備就這麼算了？」

「暫時沒想好怎麼樣。」容瑾實話實說，把葉又薇手裡那杯明顯不合口味的茶水換走了，自己也順勢坐在沙發上，「現在我在國內，他在國外，隔著半個地球，你讓我怎麼精準打擊？你以為我東風快遞？」

「……也是。」葉又薇頓了一下，自己調整了一下彷彿非洲進口的黑臉，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冷笑了一聲，抬起頭來看著容瑾，「對了，有件事你可能都猜不到。」

「嗯？」

「我對你的存在其實早有察覺，那時候，我跟謝毅還沒分手，我曾經質問過他你是誰，他告訴我，你是他朋友的女神。」

容瑾對這種謊言連意外都懶得意外了，只是突然想到謝毅給喬澈發的「求保密」簡訊，有點兒如鯁在喉。

葉又薇看著她的表情，恨恨的呼了一口氣：「我當時根本就不信，我還特意去問過他那個朋友……我猜那個朋友你也認識，姓喬，他叫『喬爺』我叫『喬神』，帥的驚天動地的那個。」

這個形容是喬澈沒錯了，不過容瑾盡量表現得寵辱不驚：「……哦，認識。」

「我和喬神是高中同學，謝毅和他從高中到國外都同校……我的這份工作都是喬神介紹的，行吧，這不重要。」

容瑾：「……」

「反正當時我去旁敲側擊地問喬神，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他的態度就是沒承認也沒否認，我雖然懷疑，也沒好意思繼續追問了。」

容瑾覺得自己的表情是個五彩斑斕的黑：「……不可能，我那時候根本就不認識喬澈。」

喬澈的模稜兩可，多半是不願意參與這種感情糾紛，卻不料謝毅還拿他撒過這種謊。

葉又薇露出「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管殺不管埋地下了結論：「我就說，如果你認識喬爺，你還能看得上謝毅？」

容瑾：「……」

這真是無懈可擊的邏輯，容瑾無話可說。

葉又薇掃視了賓館室內陳設一圈兒，已經沒有方才那橫挑鼻子豎挑眼，滿腔怨懟漸漸轉化為「同樣眼瞎」的惺惺相惜。

她思維跳躍，又想起了點兒事，再一次把視線落在了容瑾身上：「話說……你真的是蘇明遠蘇總的妹妹？」

「真的，他爸是我大舅。」容瑾絕口不提蘇曼殊離婚，她隨母姓的來龍去脈，「你呢……我哥叫你來的？」

「差點兒忘了正事兒！」

葉又薇一下從沙發里跳起來，實力詮釋了什麼叫做「瘋一樣的女子」——簡稱瘋子。

她從身側撈起隨身帶來的包，拎出一個文件袋兒遞給容瑾：「蘇總上午去開會了，下午才能回來，她說你想做項目，恰好他近期參與了一個製藥企業的投資，讓我來給你送項目計劃書。他讓你抓緊時間看，下午要見面的就是這個項目的投資方李總，如果有什麼地方看不懂，我現在就和你解釋……對了，蘇小姐，我現在蘇總公司任職，是蘇總的秘書。」

所以……蘇明遠招了個秘書，恰好就是她的「前情敵」？

以及這份工作居然是喬澈介紹的？

很好，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妖孽橫生，天下即將大亂的味道。

容瑾嘴角抽了抽，接過了那厚厚的文件袋兒。

這分量還真是不輕。

容瑾打開看了兩眼，就意識到這不是十分二十分鐘能夠看完的東西，即使她和葉又薇已經握手言和，讓她在旁邊乾等著同樣讓容瑾不自在。

「……葉秘書。」容瑾怎麼挑稱呼都覺得彆扭，乾脆選了最不出錯的一個，「這個文件我一時看不完，不如……」

葉又薇倒是不拘謹，到底是已經工作的人，比還是學生的容瑾更有眼色：「不用叫那麼客氣，你哥是我老闆，我怎麼都得討好你，我們也算相識一場，以後叫我又薇就行……蘇總還讓我順路給客戶買點兒禮物，隔壁就是天江城，你慢慢看，我正好去一趟。」

容瑾鬆了半口氣，捏著文件袋兒送葉又薇出去。

葉又薇踩著高跟兒鞋，挺著背，一路走到門口兒，又回過身來笑了一笑。

「說起來，曾經一度，只要想起你，我就覺得非常自怨自艾。」

容瑾一愣。

「當初謝毅要出去留學，我本來也想去，可我家庭水平一般，考慮父母的經濟狀況，我就沒有一起去。」葉又薇十分勉強地笑了一笑，「後來我聽謝毅說，你家境也一般，甚至字裡行間，我感覺他對你的家境其實有點兒鄙夷，我還有點兒暗爽……但是後來他跑了以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家能夠負擔的起我出國的費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容瑾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又薇……」

「我沒有倒舊賬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來，照片里，跟謝毅沒羞沒臊地抱著啃得特歡的那個女的，我也認識。」

容瑾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