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臨危不懼溫少校
六點,溫槿疊好被子,洗漱完畢,上班。
鎖門時,陸連川回來了。
他站在樓梯拐角的窗口,頭幾乎要碰到頂,先是茫然,隨後像是犯了錯,不由自主錯開了視線。
他一手提著熱氣騰騰的糖糕和豆漿,一手拿著後勤部取來的新鮮雞蛋。
雞蛋五點到,他是第一個去取的,朝露重,他從後勤部走了半條街,到早餐店時,頭髮都被露水和晨霧濡濕了。
陸連川本打算趁早回來洗漱收拾好自己,順便做好飯,與溫槿坐下來吃飯時,和她好好聊聊。
陸連川出聲:「你要出門?」
溫槿開口擊碎了他的幻想:「我到研究院去一趟,你自己吃飯吧。」
溫槿說完,陸連川的眉毛肉眼可見的皺了起來。
溫槿又道:「鑰匙昨天給你了,你拿著的吧?」
陸連川聲音冷了:「不是有三天婚假嗎?」
溫槿詫異看著他:「規定是規定,任務是任務。」
她的表情彷彿在說,你身為軍人,這點不會不知道吧?
陸連川扭臉看向一旁:「晚上早點回家,回四方街那邊,跟我外婆一起吃飯。」
語氣別彆扭扭,像是跟誰置氣。
溫槿笑眯眯道:「知道了。」
陸連川讓開走道,溫槿微笑著點點頭下樓。
陸連川站了一會兒,追上她,惡狠狠把買的早飯塞進她懷裡:「路上別耽誤,趁熱吃。」
溫槿受寵若驚,她說:「連川,家裡沒飯。」
陸連川把她這句連川擱在心裡自動回放三遍后,笑了起來,眼角彎彎,他道:「我隨便做點什麼就行,下班跟我說,我接你。」
「好。」
溫槿走後,陸連川又皺起眉。
結婚後第二天,依舊沒能抓住和她交流的機會。
「第三次搭接實驗開始……一組注意觀察反應……」
下午三點,溫槿錄入最後一組數據,才顧得上吃飯。
幸好早上吃了陸連川買的早飯。
辦公室門開著,一個眼熟的姑娘伸手敲了敲門,給溫槿敬了個禮。
「溫少校,恭喜晉陞。」她自我介紹道,「我姓楚,楚政政,咱所綜合行政處的。」
溫槿上個月才被任命為工程師,調到昭陽來,研究所的人大多都只是眼熟,還沒怎麼交流過,溫槿以為行政處有什麼事,連忙放下碗筷:「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愛人……是北區指揮處的馮羨。」楚政政笑,「跟陸醫生是一個院長大的朋友。」
溫槿懵了一下,想起馮羨是誰來了。
馮羨,陸連川家對門那個笑起來像某種狐狸的國字臉哥哥,印象里似乎和陸連川是同齡,關係很好,每次玩遊戲,他總和陸連川一夥兒,留陸林峰和她自動成組。
「你好。」溫槿笑了下,可能又想起了什麼童年糗事,再次笑了一下,她和這位姑娘握了手,親切招呼,「吃飯了嗎?」
「吃過了。」楚政政說,「不好意思打擾您吃飯了。」
「沒事,不打擾。」溫槿拉來一個椅子讓她坐下,笑著說,「改天有時間,一起坐坐。」
楚政政看到溫槿毫無掩飾的開心,暗暗在心裡把陸連川三百六十五度轉著圈罵了一遍。
雖然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楚政政認為,溫槿這種國家級人才,就陸連川那種新婚之夜酒吧泡妹的德行,十個他也配不上。
「馮羨要是不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跟陸連川結婚的事。」楚政政起了個話頭,「沒想到您跟他成一家人了。」
「昨天領的證,抽不出時間辦婚宴。」溫槿笑,細長的眼睛泛著溫柔的光芒,溫婉極了。
溫槿越是這麼笑,楚政政越覺得愧疚,心裡憋著一句陸連川昨晚在酒吧鬼混的話,硬是沒能說出來,楚政政覺得自己真是神經病,換位思考,如果她和馮羨結婚第二天,聽到單位有人說馮羨新婚之夜跑酒吧招惹小姑娘,她在打爆馮羨狗頭前,一定會先舞著流星錘,給嚼舌頭的人一錘。
算了算了,做人千萬不要太惹人煩,楚政政咽下不好聽的話,只含蓄道:「以後有什麼你就跟我說,馮羨跟陸連川總在一起喝酒,查崗什麼的,儘管問馮羨。」
溫槿似是聽出了點別的意思,跟楚政政互加了好友,順便關注了馮羨。
溫槿的社交賬號都用的真名,馮羨看到她名字,立刻做出了反應。
「溫少校好,向你致敬。」
溫槿忙工作,吃完飯就把手機關機,鎖在了統一的箱子里,進了第六實驗室。
馮羨沒收到回復,抬頭對陸連川說:「你媳婦加我。」
陸連川一言不發,伸手要來他手機,一看全是馮羨單方面拍馬屁,冷笑一聲扔了回來。
馮羨等著接閨女,陸連川無聊,打電話問他在哪,於是,馮羨把陸連川拐到了幼兒園旁邊的奶茶店,兩個大老爺們本來想聊聊感情問題,可進了奶茶店,陸連川被這甜蜜蜜的幼齡裝修風格給嚇到了,想說的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不說,馮羨著急:「快點,明天我到連海洲出差,能讓你友情諮詢的只有今天了,有話快說。」
陸連川像喝盡了人生苦酒,一臉道不盡的憂愁,蹙眉問道:「我這樣對不對?」
「新婚之夜跑酒吧喝酒逃避人生?」馮羨嘴賤,「還是說你差點精神出軌?」
陸連川發現,可能是自己落後時代了,發小講的話他也聽不懂了。
奶茶店裡禁煙,外加馮羨的女兒馬上就要放學,陸連川忍著煙癮,修長的手指捏著奶茶杯,好半晌才說:「我指結婚。」
「不是,我搞不明白。」馮羨也愁,「你倆結婚這事又不是一時興起突然就湊一塊的,從審批到辦手續,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難道不夠你後悔的?怎麼領了證你就矯情開了?」
陸連川說:「我沒想過她會同意。」
「誰提出的?」
「……她吧。」陸連川說完,自嘲地笑了一下,補充道,「她家,不是她。」
「她家當初怎麼說的?」
「她爸突然喊我去吃飯,我那天三台手術,什麼都沒顧得上換,到飯店已經八點半了,以為是她爸來昭陽玩,讓我打發賬,去了才看見我爸媽跟她爸媽還有她都在。」
「怎麼說?」
「年齡到了,問我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兩家從小就說婚事,現在看兒女們意思,點頭就算成。」
「你怎麼說?」
陸連川:「我說好。」
馮羨:「我就知道你丫……答應得真爽快!」
陸連川看向窗外,幼兒園快下課了,站崗的警衛推開了大門。
「溫槿呢?當時什麼反應。」
「她說可以。」
「那你還問什麼?」馮羨百思不得其解,「笑都笑出聲了好嗎?」
陸連川說:「她沒怎麼跟我說過話。」
「你想什麼美事呢!」馮羨呵斥他,「溫槿什麼性格你不了解?從小我見她,話就沒多過,你幻想什麼呢?關起門來溫槿變話癆,天天在你耳朵邊不停說愛你愛你最愛你?」
陸連川沒笑,表情反而更愁。
他說:「我是怕她……」
幼兒園響起了下課鈴,是首節奏歡快的兒歌,馮羨道:「你大點聲!」
陸連川說:「我大哥……」
馮羨一怔,沒了音。
陸連川說:「昨天我媽跟她在裡屋說話,我聽見了……」
馮羨擺手:「想那麼多做什麼?」
陸連川神情恍惚,輕聲道:「說對不起她,她說,我替大哥照顧著他,沒事的……」
馮羨表演過火:「哎哎!我閨女出來了!」
陸連川:「馮羨,我跟我大哥比,差得多嗎?」
馮羨冷靜下來,道:「能差哪去?你也就年輕時野得不行……你實話告訴我,你家這時候提結婚,還這麼倉促,是不是有原因?」
陸連川說:「上個月第六批國際救援隊,我報名了。」
馮羨:「哦,怪不得。」
陸家,這是想讓他收心。
只剩這一個兒子了,卻也是一心想往前線去。
馮羨的女兒不像是從幼兒園放學的孩子,而像個動物園裡放出來的猴,精力充沛,在馮羨懷裡亂蹦,嘴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說話要麼就是在唱歌,一刻不停歇,也不累。
陸連川笑看著她,馮羨道:「教你個秘訣,絕對管用。」
陸連川把奶茶推給小姑娘喝,附送她一個燦爛友善的笑。
馮羨說:「回去就沖著溫槿這麼笑,別說一個溫槿了,十個溫槿也能拿下。」
陸連川變臉神速,皺起眉瞥了一眼馮羨,覺得他死不正經凈想些不管用的。
馮羨女兒開始唱爸爸爸爸辛苦了,陸連川感慨:「家裡養個孩子真好。」
馮羨:「羨慕?我家這個猴兒給你,打包送你!一天天能把她爸爸給累死,不去纏她媽,就纏我,上次我倆打拳擊玩,一拳打我眼,疼得要死,我捨不得打她,朝牆拍了兩巴掌,這猴兒還笑我,喊著她媽來看,說爸爸你真傻。我是真傻,幹嗎非要給自己添個孩子……這猴兒就是來討債的!」
陸連川只說:「真好、真好。」
馮羨:「覺得好就滾回家自己生!」
事情就是這麼巧。
溫槿從研究所出來,打開手機,她的朋友給她發來了一張圖。
「你老公?」
照片里,燈光朦朧迷離,而陸連川微翹的桃花笑眼也蒙著一層醉意,他斜倚吧台,笑著。
「像是。」溫槿這麼回,「哪來的?」
「我妹妹大學同學的朋友圈。」朋友回,「要不要截圖給你?三年前命運的遇見,三年後的今天,命運又將我推向你。是你老公嗎?」
溫槿答:「不是。」
「……挺像的。」
「我老公不會笑。」溫槿說完,關了屏。
陸連川遠遠站著,看到她出來,招了招手,滅了煙,鑽進了車裡。
他依然蹙著眉,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溫槿想:陸連川,敵我不分。
看見她,一臉苦大仇深。
看到敵人,怎是一副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