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課

「謝謝你的出現，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真正的內心。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不願意將就！我會用我全部的真心，堵上我的未來，也想在所有人面前坦坦蕩蕩的對你說，我！愛！你！……」

X大十二個食堂，林錫偏偏選離信科最近的聽香園。

他是不是傻？

李遙月端著好容易打上的糖醋小排，目瞪口呆。

男友也算是經管院的紅人了，校籃球隊前鋒，身高一八四，長相陽光帥氣。還有勇氣當著那麼多人跟心愛的人告白，連食堂盛飯的大媽都用勺子為他打call。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告白的對象不是她。

他們談戀愛這一個多月以來，還沒有公開，只有身邊親近的密友知道。

這個小插曲真是讓人進退兩難。

李遙月端著排骨，站在外圍，成功融入吃瓜群眾。

講真，今天的小排做的非常好，色澤晶亮，酸甜適中，餘熱還沒散，沾糖的顏色也勾人。

不吃太可惜了。

要不……改天再說？

李遙月是個行動力一流的人，她掉頭準備火速離開現場，結果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今天宿舍老大老三都沒來，忙著複習期中考試。

來的付一一同志，是全寢室最孔武有力的。

李遙月猛想起付一一家深厚的武學淵源，瞳孔微睜，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已經螺旋俯衝過去，一腳踹在林錫屁股上，毫無防備的帥哥在滑溜溜的瓷磚地上被迫劈了個一字馬。

怒吼隨之響徹了整個食堂：「林錫你個砍腦殼的！你他媽芭蕾跳挺美哈？！！」

……

李遙月出名了。

這是繼開學賣被子后的第二次出名。

四方會談。

李遙月倒掛在床鋪邊緣，虛心接受組織的指點和指指點點。

祝涵是包郵地區的姑娘，說話慢聲細語的，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分析：「老二，你知道他告白的人是陸暄懿嗎？」

X大著名白富美陸暄懿。

老大吳嘉靜一臉淡定地摁住爪子亂騰的付一一：「她家裡做房地產的，自己是小有名氣的網紅，一條廣告三萬。英國讀書過來交換的，知名戰績是在宿舍住了半個月就搬出去，把魚子醬和海藍之謎都分給室友了。」

祝涵哇了一聲。又轉向李遙月：「老二，你對你的對手有什麼感想？」

李遙月聽愣了，抱著尖叫雞迷茫：「希望你們加油奮鬥，搬走的時候也給我留一瓶……？」

老大刷地鬆開付一一：「上吧，掐死完事。」

打鬧歸打鬧，過後還是得接受人民群眾的八卦。

X大格致論壇十條里有五條都是問聽香園事件的。

686樓【Wolfskin】客觀地爆料了一波，說林錫沒處理好上一段感情是真的，但是也不能說誰有錯，畢竟下一任殺傷力太強大了，長相精緻出挑，身材凹凸有致，還是個白富美，家長還給學校捐過不少錢。前任則是有名的和尚廟計算機系的，長得不錯，可條件沒得比，開學還有人見過她是家人坐著板車送過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申請貧困生名額？

下面立刻有了附議，A說去年開學見過，賣被子的lyy吧？

B說我那棟樓的，她經常客串我們那的水電工，東西壞了她弄好都要相應回報的。

下面有附和討論，也有質疑的。

李遙月興趣缺缺地刷了刷，看到最新的715樓【你傷害了word還excel而過】回復了686樓。

[經管ghy吧？你真是隨了你正主，本事三流犯賤一流，出軌說的那麼清新脫俗，「處理」你媽啊處理？老子把你狗頭處理一下要不要？還有689的你燈泡壞了馬桶堵了好意思找人家，給個蛋糕給個蘋果算狗屁回報，逼著你給了？]

晚上下課回去她把老四拽過來摸了摸頭，語重心長：「你不要那麼衝動了，下次被人順著網線查過來我們會被打的。」

付一一被遞歸編程x的一臉獃滯，沒反應過來：「啥？」

右上的祝涵此時探出一張臉，推了推反光的鏡片：「老二，是我。」

李遙月：……

付一一過了五分鐘才知道原委，氣得抄起拖把就要衝去經管找人。

那個郭漢宇是她老鄉兼高中同學，兩個人高中三年就針鋒相對過來的。李遙月和林錫的事估計也是從付一一這知道的。

為了杜絕後患，李遙月鄭重地跟全寢室攤牌：「以後我的生活只有學習睡覺舔男神。」

這戀愛談得沒滋沒味，所以出了這事她不是很生氣，也不太難過。反而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可再怎麼說看到那些不配論，是個正常人也不會感覺很舒服。

半夜，李遙月從床上爬起來，枕頭底下摸了個紅豆麵包當夜宵，悄咪咪打開xibaxiba網站，國內著名彈幕兼同性交友中心。

音樂區里有她精神支柱。

餓了累了看兩眼。

難過了看兩眼。

男神叫你的朋友蛋撻七，正經名七璋，出處是視頻右下角還有個小字，「璋」。

七璋一年半前開始發歌，除了第一首是翻唱樂隊的，後面七首都是自己作詞作曲。第二首《continue》開始大火，曲子從悲情溫柔的低訴到沙啞中迸發的絕望，沒有聲嘶力竭，但鼓點如颶風，點點敲進人心裡，平地驚浪。

那一個月《continue》被各種神剪刀手輪了有八百遍，難得在日語國風中殺出一片天，被xb里人氣最高的知沅翻唱，一夜打開了知名度。

他曲風瑰麗多變，但又極富特色到，哪怕開小號發歌，聽一段都能被粉絲飛快認出來。唱腔在不同界域里遊走，表現力充沛豐盈。

而這一年半來，他也就發了八首。其中第一個破八百萬播放量的《撐過夏》是他第三首中文歌。

蛋撻七還有個昵稱，叫七跑。因為他發完歌就跑，跟歌迷幾乎沒有互動，遊離於圈子之外，拒了無數商業邀約。只和知沅合作過一首歌，除此以外，很少出現。

但成熟的創作、令人驚艷的作品，翻唱、剪輯、翻跳都被他的歌屠過版，在音樂區聲名鵲起。

出名后，猜他三次元信息的人也不在少數。

李遙月高三那年偶然聽到的，老實說，她作為忠粉，對他的學歷身高所在地喜歡的顏色食物女生類型冬天慣用什麼花色馬桶套不感興趣。

她只知道，這人太他媽天才了。

不！粉！不！是！人！

她隨手一個刷新，刷出了新曲。

……新曲？

！！！！！！！！！！

李遙月撕到一半的紅豆麵包掉到了地上。

她屏著呼吸點開，看見是首難得的翻唱。除了《continue》，蛋撻從沒發過別的英文歌。

發布時間顯示三分鐘前。

《If》

原唱：丁可

翻唱：七璋

Icameyourdangersoul（靠近你危險靈魂）

thinksoyou\-llsayhello（躊躇著等你說你好）

breakingfindyougo（你卻說要離開）

breakdownyoumightbelone（分別會寂寞嗎）

angelyoudownthinking（天使你安靜想一想）

thinksoyoufreakingdown（自認你傷已痊癒）

sayHitosendyougo（說了你好，為了離別）

……

李遙月戴著耳機聽了兩分鐘，越想越不對，遂順手開了彈幕。厚厚的彈幕慢悠悠飄出來，刷滿了n層，全是【！！！】【不要走！！！】【男神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還有刷小雛菊的，哭天搶地的活像悼念現場。她趕緊退出，看到作品簡介那一欄里破天荒地出現了四個字。

後會有期。

李遙月嚇得耳機都扔了，抄起手機一通搜，最前面的幾條是她從沒見過的帖子。

——網路人氣男神蛋撻掉馬現場簡直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廣州展會的土肥圓就是七璋嗎？Colia女神過去的時候被他揩了一把油？？！

——怪不得蛋撻不爆馬，爆了粉絲分分鐘掉光啊

——對他粉轉黑了，什麼都能忍忍不了猥瑣男啊

——蛋撻側臉照高清大圖！

——知道為什麼蛋撻喜歡這個數字了，可能因為他差幾厘米就一米七hhh

高清大圖像被超人打了一拳的月球表面。

李遙月飛快翻完帖子，捋明白了。

起因是知沅圈子裡另一個有名的，叫顧珺，放過風說xb線下活動蛋撻會去，在C或F展區。於是當天這兩個展區人口爆炸，能把人活生生從D罩杯擠扁到A的那種爆炸。

令人失望的是，蛋撻卻沒現身。只有一個貓著腰，腰身可觀，吃力低頭藏在Colia身邊的男人被不小心拍了下來，拍攝者言之鑿鑿說，這就是蛋撻！

Colia是翻唱起家，一路火到現在為大熱遊戲唱主題曲。她這場不是嘉賓。從台下往後台走的時候，有人從膝窩摸到她小腿，摸完迅速收回了手。

拍他的人注意到這一幕，於是一直跟著那個猥瑣男。

直拍到到對方進廁所前。有張A4紙從他斜跨著的包里掉出來，被他飛快撿起來塞進了包里。

放到網上后，有人放大了視頻，認出那是張歌詞。

歌名《九歌》。

作曲，作詞，七璋。

這首歌不在他發過的八首之列。

同時，顧珺在微博回復了粉。

——蛋撻今天真的去了嗎？

——去了哦^^

…………

儘管她心裡知道這肯定不是真相，但心情依然跌到了谷底。

還沒等李遙月完全消化這個噩耗，就刷出了上次專業課考試成績。

李遙月默默看了會兒那個數字，把筆記本一合，往床上斜斜倒下去，拿被子捂住頭。

流年不利。

沒捂兩分鐘，她手機響了。屏幕亮了亮，又飛快暗下去。

白富美找她。

***

熟悉李遙月的都知道，她很少對什麼事提得起勁。

也不是滿不在乎。該做的事她一項不少，但對萬事都懶懶。

看她長大的陳叔說，這是心裡沒有火。只要燃起一點火星，就會以燎原之勢燒遍原野的那種火。

她爸還挺樂呵，覺得女兒這樣就挺好。

但李遙月今天認真了，認真換了身行頭。

深色打底衫襯出纖腰平肩，拎了件淺霧霾藍的長外套，套了條修身的煙管褲，雙腿裹在裡面顯得筆直修長。

李遙月迎著將落未落的夕陽走過去，眉眼清利，白凈又打眼。前男友縮在副駕沒出來，正對上她似笑非笑眼神。

他下意識縮頭。

這廂主駕的陸暄懿也下了車，把門乾脆地一關，用中指和拇指捻下墨鏡，精緻面容上神色懶懶，她遞給李遙月一張薄薄的紙。

「你的。」

現女友的聲音音色挺好聽。

李遙月是個資深聲控，分神想了一秒，雙手卻始終插在衣兜里，動都沒動。

「支票不長這樣。」

陸暄懿：「呵？支票？感情的事分什麼先來後到？又不是結婚，談個戀愛而已，成王敗寇懂不懂？阿錫人單純善良，分手了也要仁至義盡，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遙月垂眼一掃，失笑出聲：「你語文真好。」

貧困生補助申請表格。

她扭頭就往副駕駛走，步履掀風。陸暄懿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警惕道：「你幹嘛？」

李遙月笑彎了眼：「打腦殘呀，陸小姐一起來？」

她才懶得對腦殘動手，頭也不回地經過副駕駛，坐著37路公交車去城中村巷口吃肥腸面了。

李記麵館，本市蒼蠅館上赫赫有名的店。小店不大，剛夠擺八張桌子。

李遙月以前如果一個人來，都直接打包帶走的。一是宿舍里那三張嘴也要吃。二是不佔人桌子。

今天她沒管，霸佔著一張桌子，埋頭吃到月亮晃著掛上中天，吃走了五對情侶，吃到了第三碗，半瓶辣椒都沒了。

李遙月拿起空瓶子翻來倒去，實在倒不出來，才覺得今天差不多了。

「老闆，付……」

錢字還沒出口，她餘光瞥間高個子年輕男人從她桌旁經過，上身鬆鬆垮垮掛了件黑色adidas外套，頭上壓了個黑色棒球帽，外套的帽子也蓋著。

他撥開門帘低頭離開。衣服口淺，錢包滑出來，他渾然不覺。

這店裡現下也沒其他人了，眼看著人就要跨出門外，李遙月也沒多想，上前兩步俯身拾起，叫住他遞了過去。

「你掉的。」

「……」

對方還沒跨過門檻，扭頭看見自己的錢包，再摸了下兜，是沒摸到，遂從李遙月手裡接過，不咸不淡道：「嗯，謝謝。」

李遙月也僵了。

這男的長得也太招搖了點。

還是那種不給人留反應時間的招眼，第一眼就會掠去他人目光。五官眉目慵懶懾人，眼眸懶洋洋一垂，背後那片平凡夜色都給他盤活了。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真……

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