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注好香火

第三章 一注好香火

「傑馳,你以為如何?」

字喚「傑馳」的清客對柳輕候的印象雖已大為改觀,但王夏卿這一題出的又疾又狠,他也實在難對柳輕候有信心。

「東翁,看這小沙彌幾近於衣不蔽體的模樣,通些佛經佛理已是殊為不易,還能兼及儒家經典不成?而且似這般面試口答的以儒經解佛理,也不是單單會背就行,得能活用,夏卿先生的要求著實是高,難,難哪!」

白胖聽完又看了看其他幾個陪同的清客,那幾人也自點頭說難。

至此,白胖總算是明白了王夏卿這一問的份量,當即跟清客們一樣饒有興緻的緊盯著小沙彌。一時間破廟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在衣衫襤褸的柳輕候身上,等著他的回答或者是不回答。

這一問難度確實高,講究的活學活用,還得橫跨儒佛兩家,且想從後世借鑒都找不到模板。當此之時柳輕候腦袋裡的單核CPU正猛掛擋狂給油,極速運轉。場面一時就有些沉默。

沉默的時間稍長,王夏卿眼中的光芒隨之黯淡了不少,白胖中年回頭與幾個清客對視間相互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嘛,山野小廟裡的襤褸小沙彌終究不能期待太多啊!

就在那王夏卿嘴巴動了動正要開口說話時,柳輕候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嘴裡隨即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子曰:『道不遠人』孟子曰:『道在爾而求諸遠』如何?」

白胖中年不太能分辨出小沙彌答的如何,與眾清客將目光由柳輕候轉向出題的文士,就見王夏卿先是雙眉微皺,很快皺起的眉頭越來越平,最終當眉梢開始往上翹時,口中也開始迸出笑聲,笑聲一出就是一串兒,飽含著毫不掩飾的暢爽歡悅。

笑聲里白胖中年楊聲問道:「夏卿先生,這小沙彌答的可還稱意?」

王夏卿笑聲未停,手指柳輕候,「痛快痛快!小和尚答得好,答得妙,值得起一注好香火」口中說著,他已解下腰間佩珂上系著的一面玉玦拍在柳輕候手上。

目睹此狀,白胖中年與那傑馳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另兩個清客則是「噝」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王夏卿別看官兒不大年紀也不大,但因其自具好才華,好出身,素來自視頗高,等閑人物想讓他稍假辭色都難,現在卻是暢笑聲中解玦相贈,這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這小和尚答的該有多好?

白胖中年快走幾步到了王夏卿身邊將小和尚好一番打量。剛才這小和尚處變不驚、言辭便給已讓人意外,現在距離近了才發現小和尚雖然穿得破爛卻長著一副好眉眼,尤其是眼睛里的靈動讓人過目難忘。

「尊者賜,不敢辭,多謝!」玉玦看著就是個值錢貨,不枉考這一場所耗的心力,柳輕候拽了一句文後坦然收了,與此同時被連連逼問的氣兒也都消了。人家不僅買單買的及時,給的夠多還不要找錢,這麼大氣的顧客上門還氣個毛啊。

王夏卿一言相合便即解玉相贈,那股子似是與生俱來,視錢財如糞土的名士風流讓白胖中年無限心嚮往之,「來呀,按夏卿先生說的辦,給廟裡添一注香油」

他們身後靜靜跟著伺候的青衣奴領命而去,此時三個清客也圍了過來,邊打量柳輕候邊要王夏卿解惑。

王夏卿心情大好,也就沒賣關子,出言為白胖中年等人解釋。

「本朝佛教之中又分八宗,分別是三論、天台、法相、凈土、華嚴、以及律、密、禪。這小沙彌的佛理就是出自禪宗中的南宗,傳承上講究以心傳心,是以又名心宗」

「這一宗講求人人皆有佛性,佛在自身,不假外求,一切外相都為虛空幻象,執著幻象即為入魔。佛像也是幻象,所以小和尚才會將佛像視為泥胎土偶,對之坦然食肉面無愧色。他後面所有的回答也都是在天生自具的佛性上下功夫。道不遠人,道在爾而求諸遠,嘿,這一答著實深合心宗妙義。噢,對了,這南宗主要是在江南西道以南傳承,所以長安城裡知道的少,諸位沒聽過實屬平常」

見他們說的熱鬧,柳輕候離開他們到了無色身邊。哎,沒辦法呀,打眼色打的差點把眼睛都斜瞎了無色也沒個動靜兒,愣是不知道幫著搬搬那些「香油」供奉,跟人家寒暄寒暄結個善緣什麼的,就這樣干站著怎麼可能有回頭客嘛。

難怪這小廟窮的黃糜子都快吃不上了,本來深居山中就沒個發展經濟的區位優勢,鬼都不來,好容易來了吧還是這樣不上道的服務態度,該,不虧!

從剛才的應答到此刻旁若無人的自然離去,白胖中年自始至終沒看到小和尚有任何的緊張,這讓他愈發來了興趣,「傑馳,下去安排人到京兆府查查這小和尚的底細,若是身家清白就譴人把他領進府里養起來,能得夏清先生如此讚許,這是個清客的好苗子,不可錯過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王夏卿愣了愣后展顏一笑,流露出極自然的世家風流,「你呀還真是天生的商賈秉性,不管是物還是人就見不得個好兒,活該你發財。怎麼,還跟王元寶、郭萬金在置氣?要說你們三個都是家裡趁著金山銀海的國中巨豪,安享富貴還來不及,置什麼氣啊?」

白胖中年伸手摩挲著中部崛起的肚子笑著嘆氣,「誰有閑工夫跟他們兩個措大置氣,這養清客一則是個排場,咱是商賈嘛總得撐個臉面不是;再則,閑暇時候逗個悶子,教教家中子弟用得上;不過這都是小事,關鍵是有了他們才好跟官場結交啊,列位官人們誰不是讀書人的出身,得投其所好嘛。譬如我將這小和尚收入府中,沒準兒就能讓夏卿先生貴趾多光降幾回」

「就我這芝麻綠豆官兒也值得你動心思?」王夏卿瀟洒的擺擺手,也拿眼去看正在跟無色交代著什麼的柳輕候,「這小和尚有些心宗功底,容貌上嘛也很有幾分賣相,適才應答時落落大方,雖是個窮的倒沒有寒愴陋俗之氣,最關鍵處是年紀雖小卻有捷才。任其放之山野著實可惜,收進府中也好,算是件實在功德。只是你可別把他用在你那些商賈貿易上頭……」

不等他說完,白胖中年先已接過話頭,「免得沾了銅臭氣嘛。夏卿先生放心,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養著他就是,保證夏卿先生下次光降寒舍時他能伺候的住,解得了悶兒」

王夏卿哈哈一笑拱了拱手。為一個小沙彌說這麼多已是罕有,再多就沒意思了也失身份。當下兩人撇開這個話題,在幾個楊家清客的陪同下將小廟看了一遍,燃香三柱之後便在廟外眾多僕役的簇擁下繼續游山之旅,至於調查柳輕候之事,自有下人管事出面去辦。

柳輕候領著無色將這一幫子不速之客送走之後綳著的身子總算放鬆下來,隨便瞅了塊兒石頭坐下來大歇氣兒,好傢夥,這一關總算是平平安安過去了。

剛才太緊張腦子轉的快消耗大,身子又虛又餓,猛一放鬆下來竟有些吃不住勁兒的眩暈。

尼瑪不行啊,得走,無論如何得從這山中破廟跳出去。

這邊正在尋思,那邊突然傳來無色急吼吼的聲音,「發了,發了,師弟,這回好大一注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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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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