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得了兄長誇讚,徐晧情不自禁地笑。

大軍就在城外紮營,徐晧拉著徐晉進了主帳,急切地跟他打聽:「四哥,綰綰好嗎?你見過瑀哥兒了嗎?說是早產,我真是急死了!」

徐晉笑容不變:「表妹大概是太過想你吧,生了點小毛病,回頭你多陪陪她,她心裡舒服了也就好了。瑀哥兒沒事,六弟不用當心,前天我還見了一面,眼睛挺像你的。」

徐晧又心疼妻子又因為聽說兒子像自己高興,來來回回在帳篷里走,頗為自責:「都是我不好,沒能陪綰綰,四哥,回去后你幫我跟父皇求求情,讓我多歇一陣吧?」

徐晉自然應下。

晚上軍營里由徐晉代表嘉和帝先擺了一頓小慶功宴,徐晉徐晧兄弟倆被將士們灌了不少的酒,徐晉最先應付不過,將徐晧拉到一旁,拍拍他肩膀道:「四哥不行了,先回帳篷睡了,六弟也早點回來,咱們兄弟倆睡一個帳篷。自我出府,你我就沒有睡過一張床了,上次抵足而眠我記得……還是你九歲的時候吧?」

十五剛過不久,天上月亮還亮著,看著月光下醉醺醺的兄長,想起小時候的事,徐晧也感慨萬千,「是啊,那年四哥要隨姨父出征,我捨不得四哥,夜裡非要跟你一起睡,結果一覺醒來,四哥已經出發了,我都沒能送你一程。」

那時候四哥已經長成了挺拔的少年,一身戎裝英氣勃勃,他只是個小孩子,得仰著頭看兄長,如今他終於能跟他並肩了,將來兄長坐上那個位子,他願為他披風挂帥,一起守住大魏江山。

胸口湧起無限豪情,徐晧親自將兄長扶進帳篷,又體貼地脫了徐晉靴子,幫他蓋好被子。

剛從帳篷里出來,就見親衛領著一個灰袍男人走了過來,徐晧看了一眼,馬上認出來了,驚道:「你怎麼在這兒?王妃派你來的?」

老管事並不知道信里是什麼內容,行過禮后笑著從懷裡取出信遞了過去:「王爺,王妃知道王爺今日到涿州,特差我過來送信。」

再次收到家書,徐晧喜不自勝,示意親衛領管事去席上喝酒,他重新進了帳篷。

帳篷外面本來就有兩個親衛守夜,其中姓石的侍衛瞅瞅遠處篝火閃爍,朝對面同伴走了過去,低笑著與他耳語:「王妃跟王爺感情真好,明天就能見到了,今兒個還專門送封信過來。」

同伴嘿嘿笑:「你一個光棍懂什麼啊,這叫情趣,我們家那婆娘……」

話沒說完,鼻端忽然傳來一股幽香,同伴愣了愣,下一刻就朝後頭栽了過去。石侍衛當然不能讓他倒在地上,四處瞅瞅,見附近沒人,悄悄將人挪到了帳篷後頭的陰影里,再重新回到門口,昂首挺胸看似在警衛,餘光卻盯著裡面男人投在帳篷上的身影,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弓。

帳篷裡面,徐晧攥著信紙的手越來越緊。

綰綰說,四哥從小就喜歡她了,因為他也喜歡她,四哥顧忌兄弟情分,確定她不會選擇他,就開始冷落她,還娶了傅容為妻,好徹底斷了對她的念頭。

綰綰說,他出征后,四哥對她一直照顧有加,還派人在她出門時保護她,有次她偷偷去一個尼姑庵求生子秘方,未料那尼姑庵的道姑乃男扮女裝,在她的茶水裡下了葯,危難之際四哥出現救了她,護她回去的路上,她因藥性神志不清,四哥無法自持……

綰綰說,她想見他最後一面后再尋死,沒想珠胎暗結,四哥得知后以舅母的性命威脅她不許輕生,還揚言將來納她為妃,給她跟孩子一個名分。瑀哥兒不是早產,乃足月而生,四哥還打算在今晚殺了他,讓她徹底死心。

綰綰說,她不忍他死,臨終前修書一封交給親信偷偷遞給他。綰綰說,她無顏苟活,只求他為她報受辱之仇,報了,她會在京城等著見他最後一面再死,不報,明日四哥活著回去,她馬上自盡……

整封信,全是她親筆所書,信紙上淚跡斑斑,最後是她血寫綰綰二字。

徐晧不信。

他的四哥,怎麼會這樣對他?

那是他們的綰綰啊,他怎麼能……

腦海里卻浮現小時候四哥看著綰綰笑的樣子,又浮現他大婚那晚,四哥抿唇冷峻的面孔……

四哥果然一直都喜歡綰綰,假裝大方將綰綰讓給他這個弟弟,綰綰真要嫁給他了,他就不高興了,竟然還暗中跟蹤綰綰,趁虛而入!怪不得他要親自來涿州迎他,怪不得他要與他抵足而眠,原來都是為了弒弟奪妻!

視線再次落到信中妻子遭人欺凌的那段話上,徐晧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間佩刀,走向裡間時,眼裡因滔天怒火布滿血絲,宛如凶神惡煞。

榻上,徐晉面朝內側側躺,聽到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

燭火搖曳,落在帳篷上的影子亦跟著晃動。

徐晉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影子,看著那人舉起從他這裡討過去的寶刀,越舉越高。

空曠昏暗的帳篷里,徐晧站在榻前,恍然如夢。

有將士們的歡聲笑語飄了過來,他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

胸口疼得像被針扎了一遍又一遍。

被至親背叛的滋味兒是什麼樣的?

青梅竹馬愛之如命的妻子被人凌辱,又是何等的悔恨心傷?

徐晧後悔了,後悔自己只顧建功立業,先是讓她被人欺辱,后又不顧妻子身懷六甲,拋妻離京讓她獨自承受煎熬之苦。他也恨,恨親哥哥做了那個禽獸,恨他不顧兄弟情分竟然還想殺了他,只為了將來佔有他的妻子為妃!

看著躺在那裡的男人,想到他曾經對崔綰做出那種事,徐晧心中殺念騰騰。

殺了他,綰綰就會等他回去了,見面了,他定會勸阻她輕生。一個女人遭遇這種事,徐晧知道她難過,但他不在乎,他只會更心疼她更自責,如果不是他丟下了她,她怎麼會……

可就在徐晧準備落刀的時候,榻邊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那聲音是那樣的突兀,徐晧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榻上的男人似乎也聽到了,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聲,突然朝這邊轉了過來,他轉得那樣快,徐晧本能地將刀藏到背後。

榻上的男人並沒有睜開眼睛,依然還在熟睡。

徐晧盯著兄長熟悉的臉龐,不知為何落了淚,他僵硬著身子轉到另一側,看向地面。

淚眼模糊,他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金環,上面掛著鈴鐺。

徐晧認得,那是他送侄子的玩物,瑧哥兒最喜歡,剛收到禮物的時候去哪都帶著,不停晃悠。

「六弟?」

榻上忽然傳來宛如剛睡醒一般的聲音,徐晧知道四哥醒了,可他腦海里一片混沌,根本不清楚接下去該做什麼,不清楚要不要動手,不清楚要不要質問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在四哥發現他身後的刀之前悄悄出去。

他就那樣僵硬地站在那兒,滿臉是淚。

徐晉彷彿並沒察覺,掀開被子,赤著腳去那邊喝茶,自言自語般地道:「酒喝多了,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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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天香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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