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喬氏收起笑,將過來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隨後鄭重朝柳如意拜謝:「若不是柳姐姐幫忙,我,我都不敢想下去……」眼圈真的紅了。
柳如意連忙遞過帕子安撫:「夫人不必如此,如意過過苦日子,最見不得欺男霸女之事,昨日就算不是三姑娘,我也會出手相幫。」
長輩們說話,傅容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聽著。
柳如意的身世並不是秘密,喬氏很清楚,也一直敬佩柳如意一介女子從商的勇氣。救女之恩,非金錢俗物可還,想到柳如意至今沒有成家,身邊也沒有子侄孝敬,喬氏握著對方雙手,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柳姐姐,濃濃的命是你救的,我無以為報,想著這孩子親你,平時總柳姨柳姨的喊,她又沒有親姨母,不如你我結拜金蘭,往後就讓濃濃把你當親姨母孝敬,你可願意?」
傅容驚訝地望向母親。
柳如意更是受寵若驚。
喬氏什麼身份?那是景陽侯府二房的正經太太,是四品知府夫人,她呢,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商家女,喬氏竟然自降身份欲與她結為姐妹?
她連忙推辭:「不可不可,夫人身份尊貴,如意哪裡配得上……」
喬氏一心堅持。
兩人僵持之際,傅容站了起來,在喬氏與柳如意震驚的目光下,端起一杯茶,恭恭敬敬朝柳如意跪了下去:「柳姨,濃濃沒有姨母,從今以後,您就是濃濃的姨母。柳姨病了,濃濃過來伺候您喝葯,柳姨悶了,濃濃過來陪您說話,將來柳姨老了,濃濃也會為您養老。如果柳姨不嫌棄濃濃愚笨,就請喝下這杯茶吧。」
雙手高舉,將一杯茶端得穩穩噹噹。
看著跪在身前的小姑娘,柳如意的手,慢慢落到了肚子上。
她以為,這輩子她註定要孤身老去,無人送終,沒想一時善念,竟得了個伶俐可人的外甥女,一個出身官家卻不嫌棄她的外甥女。
「好,我喝,濃濃你記住這番話,你若是哄我,將來不管你嫁到哪兒,柳姨都會跟過去煩你!」擦了不知何時流出來的眼淚,柳如意生怕傅容後悔一般把茶接了過來,一仰而盡。
傅容等她喝完才站了起來,笑著道:「柳姨這話說的,濃濃巴不得您一直在身邊呢,到時候每天都有好看的首飾戴,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一句話逗得兩個長輩又笑了起來。
為了表示對柳如意這個新認姐姐的看重,喬氏打算邀請信都城的貴婦人們來自家吃席,一起做個見證。柳如意堅決反對,兩人推拒半晌,最後喬氏說不過柳如意,改成只請柳如意同她身邊幾個得力的夥計。
宴席場面定下來了,姐妹倆又湊在一起看黃曆,將宴席定在十六那日。
傅容聽柳如意念叨要帶哪幾個夥計時,忽的想起一事,「柳姨可還有什麼親人?不如一起叫過來熱鬧熱鬧吧?」
上輩子她跟柳如意沒有這麼親近,對她自然不曾特別關注,同徐晏定親后又很少出門,還是年底聽小丫鬟們念叨如意齋,才知道中秋沒過多久柳如意跟顧娘子便悄然離開了,誰也不知去向。如意齋開得好好的,無緣無故為何要走?多半是遠方親人出事了吧。
柳如意搖搖頭:「當年我們家家道中落,死的死散的散,你柳姨我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傅容抱住她胳膊撒嬌:「今天起就不是了,有我孝敬柳姨。」
柳如意笑著捏捏她鼻子。
母女倆在如意齋待到午飯前才回去,路上傅容納悶地問母親:「娘怎麼想到認姐妹了?」
喬氏拍拍女兒的手,輕聲道:「她救了你,娘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謝她,女人愛的無非是金銀首飾,你柳姨一樣都不缺,只缺親人啊。這樣多好,她有伴了,世上又多了一個人關心你,兩全其美。」
傅容認真地看著母親,由衷道:「娘你真好,要是別家夫人太太,肯定做不來這樣的事。」
喬氏意味深長地撇撇嘴,靠著車板,聲音隨著馬車的顛簸也有些不穩:「因為娘小時候也是一路被人輕視過來的。當官的瞧不起經商的,官家裡頭,嫡女嫡子又瞧不上姨娘生的庶子庶女,可濃濃你說,娘哪裡比不上那些嫡女了?所以將來你嫁人了,獨當一面時,萬萬不可只憑身份看人,你得看那人的品行,那人對你是不是真心。」
傅容沒有說話,細細品味起來。
前世母親也給她講了許多大道理,比如說她想跟徐晏和離的時候,母親就勸她考慮清楚,還列舉了她和離后可能面臨的尷尬場面。可她那會兒一心想著離開郡王府,只覺得外面再困難也好過在婆婆眼皮子底下受氣,因此毅然決然。最後她稱心如意了,卻發現和離后的日子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京城貴女們的竊竊私語,夫人太太們不屑的目光,無不折磨著她。
那時她才體會到母親的語重心長,但人就是這樣,不真撞了南牆,是不會回頭的。
有了上輩子的經歷,現在再聽母親指點,感悟便深了一層。
十六那日,傅府上下早早就打掃起來。
日上三竿,柳如意等人到了。
喬氏領著三個女兒一起去前院迎人,卻見柳如意身邊跟著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
柳如意先給喬氏母女介紹:「這就是如意齋的二東家,顧娘子。」轉而又十分自豪地對顧娘子道:「瞧見沒,這是我新認的妹妹,素娘,這三朵花都是我的外甥女了。」
喬氏忍俊不禁,親昵地嗔道:「有你這麼自誇的嗎?顧娘子快請屋裡坐,你做的首飾可是千金難求,我們娘幾個早就想見見你了。」
顧娘子輕輕福了一個禮,「夫人熱情款待,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跟三位姑娘恕罪。」說著抬手去摘帷帽。
她聲音空靈飄渺,傅容情不自禁盯著她看,卻見帷帽拿走後,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容,只是左側那姣好臉龐上有道寸余長的疤痕,應該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顏色淺淡卻又明顯。
傅容姐妹都愣住了,這樣整齊的疤痕,絕不是無意劃到的。
喬氏最先回神,上前握住顧娘子手道:「還當你有什麼秘密,不就是一道疤嗎?咱們又不是相看你呢,管你有沒有疤,走,快去屋裡坐。」
柳如意遞給顧娘子一個「我就料到會如此」的眼神。
顧娘子微微一笑,正好傅容湊過來為討要琴香一事道謝,她便攜了傅容的手,一起往前走。
後面如意齋的大掌柜並親信夥計們交由管事劉叔在前院款待。
女人們湊一起,飯桌上自然熱鬧,柳如意顧娘子對過去閉口不提,喬氏母女也沒有試圖打聽。
傅容當然好奇柳如意跟前世公爹徐耀成的事,礙於認親時間太短,不好開口問人家,只能在心裡揣測。但她本能地覺得,柳如意絕非那種以色侍人的外室,否則憑她的姿色,當年家中生變時便可投靠哪個富家老爺,何必拋頭露面,辛辛苦苦經商?
宴席之後,傅容每隔幾日便要去如意齋逛逛,有丫鬟家丁跟著,喬氏夫妻也放心。
這日從如意齋回來,喬氏叫她去正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