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穿過這一段窄道,聞湉已經看見了前面平緩的河流,他稍稍喘了口氣,揉了揉被撞疼的腰,緩過勁來了就繼續走。
沒走上兩步,身後卻忽然傳來的一道令他肝膽一顫的聲音。
「聞湉?」楚向天喊了一聲,同時朝他走過去。
聞湉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冒出,一直涼到了心裡,僵硬了片刻,他才緩緩的轉過身體,不可置信的看著走過來的楚向天。楚向天身後,還有周傳青跟兩個男人守著。
滿心以為可以逃出生天,結果還是被他們找到了。聞湉嘴裡充滿苦澀,只覺得滿心都是絕望,如果真的被他們抓回去,也許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楚向天離他越來越近,等看清聞湉臉上害怕又絕望的神色時,終於意識到什麼,停下了動作試圖解釋,「我不是來抓……」
他話沒說完,就見聞湉忽然轉身就往河邊跑,他的腳應該是受了傷,跑的姿勢很彆扭,但即使是這樣,聞湉也沒有停下來,就像一隻被逼到絕處的兔子,憋足了勁兒往出口逃。
前面就是河,楚向天怕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大步追上去將他抓住。聞湉被他半抱在懷裡,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衝到了腦子裡,瘋了一樣的捶打掙扎。
楚向天怕他傷著自己,只能更用力將他禁錮住,一邊小聲的哄著他。
但是聞湉已經被嚇懵了,又是抓又是上嘴咬,根本聽不進去,只絕望的想要掙脫禁錮。
楚向天一把把他橫抱起來,任由他捶打,聞湉死死的咬著他胸口不放,一雙漂亮的眼睛充滿血絲,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然後流下來。
楚向天疼得嘶嘶的抽冷氣,騰出一隻手在他後背安撫的拍打,心道這小少爺牙口還挺好,嘶……
懷裡的掙扎漸漸的弱下來,聞湉又是驚嚇又是疲累,精神已經有些撐不住了,楚向天依舊牢牢的抱著他,似乎聞湉的反擊半點不能撼動到他。
聞湉掙扎無果,看著月色下那人凌厲五官,最終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見他終於不掙扎了,楚向天本來鬆了一口氣,結果卻見他半閉的眼睛流出兩行淚水,不像之前的嚎啕大哭,聞湉咬著唇,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就這麼安靜的流淚。
「別哭,」那些眼淚像燙到他的心裡去,楚向天有些慌亂的給他擦眼淚,胡亂擦了兩下,又看見他臉上淺淺的傷口,只能愣愣的住了手。
他沒想到聞湉會怕成這樣。
抓聞湉上山完全是個意外,但是這個意外對於他來說,卻是個天降的好機會。
新皇登基三年,朝堂不穩,人心浮動,要想扎穩根基,就必要要找一隻帶頭的雞,殺給那些動作頻頻的猴看。楚向天來四方鎮,就是為了「殺雞」。
平楚二年,南明郡跟興東郡的交接處發現了一座金礦,南明跟興東的郡守是二皇子一脈,金礦被發現后,他們隱而不報,開始秘密的開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傳到皇帝耳朵里,皇帝震怒,卻沒有可靠的人手,於是一道密令將楚向天從邊境召回來,到了這小小的四方鎮化身土匪,一是要搜集兩郡郡守的罪證,二是要將金礦的位置跟開採量摸清楚。
金礦開採的很隱秘而且防禦極嚴,楚向天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避開對方人進去探查,聞湉的意外被綁架,卻主動把機會送了過來。
四方鎮的傅家,家大業大,紮根極深,雖然現在改姓了聞,能為卻依舊不可小覷。
將聞湉扣在了山上,就是為了逼聞家像官府施壓,逼他們出兵。
兩個鎮子的官兵不夠,他們只能從金礦上抽調,楚向天的人就可以趁虛而入。
一連串的計劃都很順利,唯一意外的,就是聞湉這個變數。
楚向天沒想到,這個軟乎乎的小少爺,竟然能避開他的人,一個人逃到後山來。
伸手將他臉頰上粘連的黑髮別到耳後,楚向天看著顫動的眼睫微微嘆了一口氣,「怕我不肯放你走,就乾脆自己跑了?」
「你知道這後山,有多少豺狼虎豹嗎?」
聞湉閉著眼睛沒有應聲,眼睫卻顫動的更厲害。
看著他可憐的模樣,楚向天不忍心再嚇他,托著他的腿彎將人往懷裡抱緊些,就抱著人大步流星的回寨子里。
被拋下的周傳青三人還沉浸在目瞪狗呆之中。
良久,一個漢子不可置信的問,「剛才那個……是爺的小情兒?他倆這是鬧彆扭了?」
周傳青丟給他們一個高深莫測又意味深長的眼神,背著手轉身離開了。
現在是不是他不知道,但是看樣子,以後一定是了。
楚向天抱著聞湉往回走,聞湉比他矮了一個多頭,身量也比他小一圈,抱在懷裡總感覺輕飄飄的,哪哪兒都細。將人穩穩的抱好,楚向天瞥見他轉動的眼珠,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跟他說清楚,小少爺看起來像是嚇壞了、
「我先帶你回去處理傷口,等天亮了,就送你回去。」
「事情已經辦完了,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也不管聞湉聽不聽的進去,楚向天將該說的都說了,然後埋頭快而而穩的向前走,他的腳程快,沒一會兒就回到了寨子里。
沒有去小喬家,而是將人直接帶回了自己家裡。
顧不得臟,將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楚向天給他把沾滿泥土的鞋子脫掉。手掌包裹住纖細的腳腕,楚向天小心的將腳上包裹的布巾取下來。腳底有些紅腫,腳後跟起了兩個水泡,被蒼白的皮膚一襯,越發的駭人。
楚向天皺了皺眉,直起身體對聞湉道:「我去拿葯,你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
聞湉勉強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眼裡有深深的不信任。
楚向天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燒熱水拿葯。
聞湉這一身實在太臟,得好好擦乾淨,有傷的地方都要上藥才行、
人走了,聞湉強撐著沒有闔上的眼皮終於沉沉閉上,一個晚上大起大落的情緒,已經耗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端著熱水回來的時候,聞湉已經昏睡了過去。
楚向天用溫水給他擦了擦腳,然後又點了兩支蠟燭,將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小心將腳後跟的水泡挑開。
睡夢中的人感受到疼痛,用力蜷了蜷腳趾頭。楚向天放輕動作,一邊給挑破的水泡上藥,一邊輕輕吹氣,昏睡的人放鬆了一些,圓潤的腳趾頭舒展開,但依舊一蜷一蜷的。
上完藥包紮好,楚向天在腳腕上摩挲兩下才鬆開。將布巾擰的半干,給聞湉擦身。
把人收拾乾淨,傷處都上好傷葯,天色已經微微發白。
楚向天看了懷裡白的跟玉似的身體一眼,找出一套自己的中衣給他換上,然後又換了乾淨的被褥,才把聞湉小心的塞進了被窩。
處理完一切,看了看聞湉緊皺的眉頭,楚向天連口氣都沒喘,又轉身往前山走去。
官兵已經在山下安營紮寨,這個時辰都還在休息,楚向天出現的時候,巡邏的官兵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敲響了手裡的銅鑼。
沉睡的營地驚起一片,官兵們急匆匆的聚集到一起,茫然問怎麼了。
楚向天神色不耐,「哪個是你們的頭,讓他出來見我。」
巡視的官兵被他氣勢震住,下意識的就照做了,去主帳里把師爺還有兩鎮的鄉老叫了過來。
師爺一開始還想仗著人多勢眾將匪首抓住邀功,但是跟楚向天打了個照面后就慫了,客客氣氣的問他有什麼要求。
「帶著你們的人離開,申時(下午三點)前我會把聞少爺送回去。」
師爺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倒是聽見動靜後來的傅有琴問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楚向天神情不悅,看清來人是誰后,眉間川字才舒展開,客氣道:「聞夫人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一同去寨子里,楚某跟聞少爺一見如故,因此留聞少爺在寨子里做幾天客,沒想到驚動這麼多人。」
傅有琴仔細的打量著他,見他神情誠懇,有些遲疑道:「當真?」
楚向天點頭,「絕無虛言。」
「我去!」跟在傅有琴身後的代福冒出頭來,「夫人,我要上山去看著公子。」